正义无国界
2009-02-12邵洵美
1937年的八·一三,日军取道东北角侵入上海。战争几乎打光了邵洵美的家产,10年来他全身心投入的出版事业被迫中断。一时间,有些老朋友疏远了他。到他家来的朋友,外国人倒比中国人多。
那个时期,外国报馆特派来上海的新闻记者很多。有些是他早就认识的;有些是通过他的朋友、美国作家项美丽的介绍来访。他们都十分同情中国人民。他们把战地采访获得的资料转告邵洵美,愤然揭露日军的暴行;他们率直地吐露对中国抗战的看法。这些对邵洵美的触动很大,坚定了他办抗日宣传刊物的决心。
1938年11月2日到14日,他以“邵年”的笔名,刊在《中美日报》一连10篇的《访华外国作家系列》,就是介绍这些来访问他并与他深切交谈的外国朋友的。
一,美国名记者聂克蒲克(普烈士新闻学奖金①获得者)
上海战事发生以后,我有一个月不曾出门,我简直不想再交什么新朋友。
在报纸上读到许多外国记者来华采访的新闻,有几个是我早就认识的,想来他们一定在四处打听我的地址。
忽然一天有人转来一个字条,说有个叫做聂克蒲克的很想和我谈谈,我于是约他到我家来。
他是美国新闻大王赫斯脱手下的名记者,是当代数一数二的战事访员。我理想中他一定又强健又活泼,眼睛和耳朵都较常人来得敏捷。可是跟在朋友背后,走进我房间的是一个身材短小、像电影里所看到的大学生模样的人。他的头发是淡黄色的,不长,脸色比一般外国人要黄,又没有血色,再加上一副玳瑁边的眼镜:说句笑话,我几乎要说他是一个舞台上化装出来的昆虫学博士之类的人物。
他并不像通常的战事访员,想在五分钟里探听到一切的大局形势。反之,他坐了下来之后竟问我能不能允许他把鞋子脱掉;他说看到我房间里那种自然天真的样子,他觉得假使要拘小节的话会自惭形秽。
他说,他正从西班牙回到美国,他为了采访得了许多特别消息,竟然得到了普烈士的新闻奖;但他却预料西班牙的战事早已是名存实亡了;哪怕一时不结束,但是双方已全都呆滞了好久了。
当时中日的战争尚开始不久,所以他不敢做什么预测,同时他也不像别的访员非要我做什么预测。
可是他对于中国的对外宣传,说了几句又像恭维又像讽刺的话。他说:“中国在宣传方面是不十分注意的,这本来是不需要的,因为事实证据早使全世界对中国发生了意外的同情了。不过外国访员有时感到不便。这也应当说是我们的不幸,因为在前几天,据说中国的前方司令部正招待外国访员,但是当那群访员告别以后,立刻便有许多飞机来轰炸了,所以近来外国访员便不容易得到允许了。”他说的时候,似乎觉得我们不应当把外国访员一般看待。可是他也同意我们应当有防备的必要。他接着说:
“你们为什么不学学别人呢?他们听到我们来,立刻便在军舰上欢迎,接着便领我们参观前方,虽然这收拾整齐、设备周全的环境完全是制造出来给我们享受的。”
关于采访事,他只讲了这些话。我们以后越来越熟了,谈话的范围便也扩大起来。不过我对于他最深刻的印象,便只有这一些;而他谈话里能使我得到一些知识的,也只有上面这几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