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何处是

孟　波

父亲趟过死亡河

2008年底，刚从河南农村老家来京小住的父亲，突患脑溢血，幸亏抢救及时，才得以脱离生命危险。一切就像电影。彼时，我刚从德国返京的飛机上下来，刚开机就接到父亲正被送往医院的消息，当飞奔到医院接过“病危通知书”时，我一下子感到了人生的重量和命运的无常。四年前，母亲正是因为脑溢血病故。

目前父亲左肢瘫痪，正在恢复之中。医疗费大概花了两万多。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一个大数目。但是，如果这个病放到其他乡亲身上，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虽然他们大部分已经参加了合作医疗。这次父亲的医药费，根据规定只能报销30%，住院费、护理费、康复理疗费用等不在报销之列，且报销手续繁杂，大哥已经从农村老家往北京跑了两趟，仍未报销成功。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父亲2008年刚好七十三岁，此番趟过死亡河，真为他老人家感到庆幸，2009年愿父亲能早日康复。同时，也希望四万亿补贴能真正补贴到医疗保险上面去，使更多的父亲获得健康长寿，使更多的儿子抛却后顾之忧。

侄子今年找工作

今年6月，我侄子从河北保定一所部属大学毕业。他目前已经参加了两场考试，一场是国家公务员考试，结果以一分之差未能进入下一轮考试；另一场是研究生考试，他说考得不好。我哥从农村老家给我打来电话：“老三啊，庆庆（侄子的小名）的工作就靠你了。”我只好大胆支应着，其实心里没有一点底。有一个朋友对我说，给我二十万，小孩的工作包在我身上了。我把这事跟大哥一讲，大哥一听就傻了，恁多钱，咱可出不起。电话那头，我仿佛看见大哥的眉头挤出水来。

其实，为大学生就业发愁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温家宝总理。最近一个月里，温总理跑了北航、重庆大学两个高校，都曾专门谈到就业问题。他说要把大学生就业工作放在首位。据人社部说，2009年将有六百一十万大学生毕业，加上去年没有就业的一百万，将有七百一十万毕业生需要解决就业。然而2009年的经济形势将是近十年来最坏的。总理说，太阳总会出来的。借总理的吉言，但愿侄子和数百万大学生都找到工作，不再“拔简（简历）四顾心茫然”。

日暮乡关何处是

岁尾年初，村里在南方打工的年轻人纷纷回乡，那些连续四五年都没回家的，如今也回来了。他们说：“几年没回，怪想家哩。”但是，当乡村医生的哥哥悄悄告诉我说：“哪里是想家，是打工的工厂关门了。”

这是我老家的个案。更宏观的消息是，2008年11月老家河南省每天平均有六万农民工从外省返乡，远远高于前些年。

这些遭遇“故乡沦陷”和“城市排挤”双重打击的一代农民工，他们返乡后的命运如何，我十分记挂，那里有我许多的姐妹兄弟。这一代农民工，城市塑造了他们的行为习惯，却拒绝给予他们入门券；故乡给了他们生命，却无法让其寄托理想。他们既失掉了乡思，又失掉了尊严。他们充满渴望的青春将如何安放，他们年轻盲动的激情将如何释放。我一时没有找到答案。

敢问日暮乡关何处是，愿见烟波江上无人愁。

【原载2009年1月24日《新京

报》】

题图 ／ 敢问路在何方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