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密裁”宣侠父经过
2009-02-11辛叶
辛 叶
1938年7月31日,西安古城,一个潮湿而闷热的盛夏之夜。
深夜1时许,国民党天水行营主任蒋鼎文家的门开了,一个推自行车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警惕地望了一下四周,便骑车急奔而去。即随,暗中闪出两个黑衣人,也骑上自行车紧跟不舍。前面的人发现了,越骑越快;后面的人,尾随不弃。
急驰到一街口,骑车人正欲拐弯,突然驶来一辆小汽车拦在前面,骑车人急刹车停下,暗处立即蹿出几个黑影,一齐扑上去。始料不及的骑车人来不及挣扎,就被架上汽车,飞驰而去。后面跟来的两个黑衣人随即将倒地的自行车带走了。
几分钟之内,一切就恢复了平静。一切组织得那样严密,发生得那样迅速,快得容不得人去思维。
一声闷雷响起,一道闪电划过。
骑车人是曾任国民革命军前敌总指挥政治部中将主任,时任第十八集团军少将高级参议、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主任宣侠父。
他是蒋介石亲自下令秘密杀害的中共最高级别的领导人!
被蒋介石开除的黄埔军校
唯一的最“牛”的学生
1924年,宣侠父受中共派遣,报考黄埔军校,成为第一期学员。
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个个都是选了又选的人尖子。宣侠父诗文均佳,且诙谐风趣,谈古论今,善于辞令,言必中肯。开学典礼上,校长蒋介石给学生训话,振振有词。会一散,宣侠父便对同学罗金五说:“蒋介石像个新军阀。”
不久,宣侠父就被蒋介石叫进了办公室,行礼后笔直地站在那里。
“你叫宣侠父?”蒋介石冷冷地问。
“是,校长。”
“你是我的诸暨小老乡?”
“大概是。”宣侠父的回答似乎有点儿不情愿。
“你说我像个新军阀?你知道军阀是什么吗?”蒋介石觉察到宣侠父的表情。
“一切不问,要求下级绝对服从,就是变相的军阀。”宣侠父坦然相对。
蒋介石一向有“伯乐相马”的习惯,此时不禁打量起这个学生:个子高高的,面孔黑黑的,气宇轩昂,仪表非凡,他感到这个小老乡是个人才。
蒋介石把宣侠父“熊”了一顿,末了说了句“下不为例”,便让他走了。
蒋介石初任黄埔军校校长期间,立场忽左忽右。他一方面主张以苏联红军为榜样来组织训练军队,赞同设立党代表,实行政治工作制度;另一方面又野心勃勃地热衷于中国古代帝王和军阀的治军方式,企图建立效忠于个人的军队。初到黄埔,有些事他尽量隐忍,但一旦发生不利于其地位其统治的情况,他就会利用校长的身份进行处理。
1924年7月6日,军校开学仅20天,便成立了特别党部,作为军校的最高领导机构。经过选举,蒋介石、严凤仪、金佛庄、陈复、李之龙5人当选为执行委员,兼任监察委员。
蒋介石很满意自己能够当选,但不舒服的是,除了自己,其余4人全是有共产党员身份的国民党员,营垒阵线十分清晰。此时军校刚兴,蒋个人的权力和影响都还有限。尽管贵为校长,他还不敢把民选结果视同废纸。不过依蒋介石的倔性子,是决不肯白白咽下这口气的——如果按规矩办事,就不是蒋介石了。接着要成立各区队的党小组和学生队分部,并选举干部。蒋决定在这个问题上投石问路。
7月11日,蒋介石以校长、军校特别党部执委兼监委的名义,不经选举就下文直接指定各学生区队的党小组长,并规定党小组长每周直接向校长书面汇报党内活动及工作情况。
这种军阀作风,在当时民主作风还十分浓厚的黄埔军校,立刻引起大哗。日本帝国大学出来的校长老乡、被指定为第三中队国民党区分部党小组长的宣侠父,第一个站出来抗议。
校长办公桌上,摆着一份宣侠父代表全校师生给黄埔军校特别党部的报告,蝇头小楷,字迹苍劲:“由校长指定党小组的小组长,不符合党的组织法”;“党部各级组织干部应民主选举,并进行监督”……
蒋介石立即第二次召见宣侠父。宣侠父走进办公室,规规矩矩地行了军礼。蒋阴沉着脸,用手指弹弹桌上的报告:“这份东西是你写的?”
“是。”
“是你个人的意见?”
“报告是我执笔,但这是大家的想法。”
“告诉你,这名单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有关人员共同斟酌决定的。你不是也在其中吗?”
“对被指定的人选,我没有意见,但产生的方法违背了党的民主制度精神。”
“你这是存心挑剔。”
“应不应提意见,责任在我;接受不接受,权在校长。”
蒋介石对宣侠父的态度有些恼火:“上次我放了你一马,你不知反省。我指定小组长,没有忘记你。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一校之长吗?赶紧收回你的报告,我可以不加追究。”
“我不能收回!”宣侠父笔直地站着,毫无惧色地再次陈述自己的观点和理由:“我们还认为,暗中汇报是把党的基层组织变相地化作了私人手里的工具,成为强权下监视同志的特务机构。学生认为,这与孙先生的三民主义是相悖的……”
蒋介石腾地站了起来,厉声打断:“够了,我是校长和党部委员,用不着你来给我讲三民主义。作为学生,就要遵从师长!”他要宣侠父认清形势,要知悔改。
宣侠父不再开口,只是挑衅地望着对方。
蒋介石当即下令:“限你3天之内写出悔过书,否则严惩不贷!你要知道,黄埔军校并不是只能进不能出的!”说罢通知队长,将宣侠父关进禁闭室。
两天之后,蒋介石让学生队长去问宣侠父写没写悔过书,得到的回答是:“这是革命的黄埔,根据党的组织法,学生可以批评校长。我没有错,有什么好悔过的?就是关我3年,我还是这个观点。”
蒋介石不再说什么,拿出自己已写好的一纸手令。队长一看,吃了一惊,只见上面写着:“该队学生宣侠父,目无师长,不守军纪,再三教育,坚拒不受,着即开除学籍,即令离校,以申校律,整校风。中正。”
见蒋介石盛怒,队长不敢多言。但仍抱着最后一丝“挽救”人才想法的蒋介石交代队长:“给他最后的机会。如在3天之内愿写悔过书,你连同手令一同交来。”
在这3天中,由总教官何应钦领衔的上尉以上的教职员,共同请求蒋介石从轻处理宣侠父,免予开除学籍。蒋介石说:“学生与校长发生抵触,你们不站在学校立场上要求学生认错,却要求校长低头。简直闻所未闻!”何应钦无词以对,只得打电话给在广州的校党代表廖仲恺,请其来学校调解。
廖仲恺两个小时就赶到了黄埔,没等开口,蒋介石先说:“我们是军事学校,纪律重于一切。宣侠父目无师长,违反纪律,再三教诲,坚决不受,实难再事姑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治军之道,我校长可以不做,但绝不能姑息纵容。”
廖仲恺只得找来宣侠父,劝道:“你的建议,我认为是对的。但命令已经下达,你硬要校长把既成事实收回成命,重新任命,对校长的威信是会有些影响,好在被指定的人我们并无异议。为了顾全大局,也为了你的事业前途,我提一个折中意见,我到校长那里,把你的报告取回,就当做你愿意撤销。此事就此结束,方法以后再改进。当然,这在你来说,是委曲求全,但这也是为了革命嘛。”
宣侠父寸步不让:“个人事业前途事小,建立民主革命风气,防止独断专行的独裁作风事大。”
第四天,宣侠父愤然离开了军校。临走时给同学留言:“大璞未完总是玉,精钢宁折不为钩。”回到杭州后,宣对朋友们说:“我和蒋介石闹翻了,我已脱离军校。”
一个月后,回到黄埔军校的周恩来叫来共产党学员蒋先云,有些不满地说:“你们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只有宣侠父一人递交报告书,主意不是大家的吗!”
蒋先云面露愧色,说:“宣侠父递交报告书之后,我们才知道的。……再说,我们都没想到,蒋校长会来开除这一手。”
“那事后你们没想过其他补救措施吗?当时真理是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我们的实力也很强,还有左派人士的支持,联合起来,蒋校长也会有所顾忌,事情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蒋先云一声长叹:“事情太突然了,我们还未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当时只有我和陈赓等几个人想据理抗争,其他的人有点犹豫,怕影响国共团结,都想着以大局为重。”
事情只好如此收场。
宣侠父从此大名鼎鼎了。虽然他在黄埔军校只呆了3个月,却成了该校历史上最“牛”的人物:蒋介石对黄埔一期生爱护有加,轻易舍不得处罚,而宣侠父却是唯一被蒋介石开除的黄埔一期生。
蒋介石亲授宣侠父少将参议
此后,宣侠父一直让蒋介石头疼不已:正是这个人,随西北军西征甘肃时,多管闲事,一场拖了10年之久的汉藏矛盾,以藏民的胜利而告结束;正是这个人,出力出钱又出人,襄助上海“左联”,那一篇篇文章比枪还厉害;正是在宣侠父之流的煽动下,自己的“义兄”冯玉祥,成立起什么抗日同盟军,幸好自己及时解决了;曾引起中日关系紧张的日本天皇特使北平遭枪击、一死一伤的事件,虽然是军统平绥头目马汉三带的头,而有关情报显示马汉三从西北军时起就同宣侠父接触密切;已被自己处决了的吉鸿昌,也是被此人鼓动而背弃自己、转投中共;……逃脱军统通缉刺杀的宣侠父,化身记者进入特科活动,写出红军长征的真实报告,以确凿的事实戳穿了南京当局的种种谎言。
1933年,蒋介石曾试图拉拢宣侠父,那时宣侠父在镇江。黄埔一期同学蒋超雄任江苏省水上警察督练署署长兼水上公安第五区区长,宣的妹婿胡醴泉是黄埔军校四期生,正驻守三江营。在他俩的安排下,宣侠父到三江营担任中队长,暗中干起了兵运工作。
当时,胡宗南任国民军一师师长,驻扎在甘肃天水,是蒋介石锲入西北的一颗钉子。胡每年到南京一两次,每次都要把同学蒋超雄找到南京,陪他同住在鸡鹅巷23号戴笠公馆。
一天,胡宗南又来了。国民党军委会调查科科长戴笠也在座。
晚餐后,蒋超雄问胡宗南:“我们班被学校开除的宣侠父,你还记得吗?”
“此人声名远扬,谁人会忘?”
“他已在我这里住了一年。”
“噢?”胡宗南觉得有点儿意外。
蒋超雄继续说:“这可是个卧虎藏龙,不能让他潦倒下去。”
胡宗南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笑着说道:“超雄兄的意思是……”
“我想请你对校长说说,原谅他的过去,许他重返师门。”
胡宗南卖了个关子,狡黠地说道:“你既有此心,何不自己去对校长说?”
蒋超雄故意给胡面子地说:“我怕人微言轻、无济于事呀!哪像宗南兄,你现在是校长身边的红人哩!”
胡宗南一笑,半真半假地说:“如果侠父成了气候,你我的头,他都要的。”
蒋超雄接过话题说道:“我觉得,我们应争取他为友,而不是为敌。”
胡宗南严肃地坐好,说道:“他同意吗?此人桀骜不逊,非你我等辈所能降伏。再说,我们也不知校长如何考虑。”
蒋超雄也感到此事难办,想了想说:“算了,不谈这个了。他知道你来镇江,希望来看看你老同学。”胡宗南爽快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蒋超雄同宣侠父来到焦山,见面后,大家握手言笑,但都不谈军事政治问题。
第四天上午,回到家里,蒋超雄直率地对宣侠父说:“你风华正茂,英年有为,至于遁迹山林,徘徊风月,甚非其时。当此全国震荡,生民维艰,于心何安?我认为目前偏居荒山,终非久计。”宣侠父点头不语。蒋超雄接着说:“省主席叶楚伧是我的父挚,他离京赴任时,校长曾提名嘱托。我曾与他谈过你,对你的品学作了推荐。他的意思是请你先来省政府当秘书,过段时间便可外调县长。我想这不是根本办法,你也未必同意,故没有提起。”
宣侠父听着仍是点头不语。蒋超雄又说:“我常在考虑你的出路问题,我有一个意见,因不知你是否同意,故不敢轻易启齿。”
宣侠父此时开始说话了,微微一笑:“你我之间,还要保留吗?”
蒋超雄不再兜圈子,直接说:“我想同你到南京走走,你有没有勇气和我一起去见见校长?”
宣侠父面露难色地答道:“我也曾想过,怕不易做到。我当年是被赶走的。”
蒋超雄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鼓起勇气去碰碰嘛!”
宣侠父也略一思索,爽朗地说:“阁下义重如山,我怎能胆小如鼠?”
当天下午5时,他们二人便到了南京。
翌日正好是星期日。8时许,蒋超雄一个人先到了蒋介石的公馆。蒋介石问了蒋超雄一些江苏的工作情况,蒋超雄作了简要的汇报,随即有些胆怯地说:“学生这次来不是为了工作的问题,而是为了另一件事,要向校长报告。”
蒋介石有气没力地嗯了一声,微微抬起眼睛看着蒋超雄说:“什么事?你说吧。”
蒋超雄见蒋介石并没有反感,胆也大了,提了提嗓子说:“当年第一期有个被开除的学生叫宣侠父,校长还记得此人否?”
蒋介石动了一下身子:“他现在怎样了?”
“他现在处境颇为困难,他在我那里一个江边小镇住了将近一年了,从事于文艺写作,不参加任何活动。”蒋超雄看到蒋介石很感兴趣似的,就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宣侠父这个人以其品学才能,确是不可多得,不宜听其自流……”
蒋介石打断蒋超雄的话头说:“他人现在在哪里?”
“昨天同我到了南京,现在就住在励志社。”
蒋介石按了一下身旁的电铃,叫来值日副官,说:“派一辆车子交给蒋超雄接人。”说毕站起身来向里门走去,边走边对蒋超雄说了一句:“快来,我等着你们。”
蒋超雄地与副官出了会客室。驱车来到励志社,只见宣侠父正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蒋超雄立刻叫上他同乘车赶往蒋公馆。
不久,蒋介石由里门走来,他二人同时向蒋介石敬礼,蒋也略微点头作了回应。
就坐后,蒋介石看了看宣侠父说:“现在怎么样了?”
宣侠父说:“我一年来住在超雄兄处,闭门思过,我过去年少气盛,意气用事……”
蒋介石嘴角略带笑意——宣侠父终于软下来了。蒋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今后将做何打算呢?”
过了一会儿,宣侠父才吞吞吐吐地说:“如果校长许可,我……”
蒋介石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下可急坏了蒋超雄,一般来说这意味着蒋介石可能要走了,这一难得的机会可能要告吹了。可当蒋介石刚走到里门口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们等等。”
蒋超雄不安地环顾四周。不多时,蒋介石出来但没有走向座位,而是把持有纸条的右手向蒋超雄伸过来。蒋超雄立马起身紧走几步接过纸条。蒋介石低声说道:“送交侍从副官。”便出门去了。
蒋超雄又紧张起来,会不会是叫副官扣留宣侠父呢?他不敢多想,带着宣侠父快步退出会客室,在小会客室里连忙展开条子细看,上面写着13个大字:“委宣侠父为本会少将参议。中正。”
蒋超雄这时才吃了定心丸,长长地舒了口气,将字条递给宣侠父。宣侠父明亮的双目闪了闪。
数日后,宣侠父被派到第二十五路总部梁冠英手下任少将参议。
为他的官职忙碌了一圈的人哪里想得到,宣侠父官做大了,工作更方便了,他又重新开始了他的地下兵运工作,还成立起地下党组织。
过了一阵子,蒋超雄来看望梁冠英。此时蒋介石也正积极准备对红军发动第四次“围剿”。
梁冠英拉蒋超雄到其卧室,关好门窗,对蒋超雄低声说:“有一件事要请你来商量,委员长不久前密电,要我做好作战及部队向江西调动的准备。侠父劝我不要去,并多方阻扰,说这场剿共战争是要不得的。”
“你想如何打算?”蒋超雄问道。
梁冠英说:“我是军人,我要服从命令。他在这里动摇军心,可他是委员长亲自派来的,我不便直接报告。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请您到南京走一趟。”
蒋超雄知道事态已经很严重了,急赴南京面见蒋介石。
还是在那间会客室里,蒋超雄等着蒋介石的出现,等着挨训。但当他将梁冠英的话娓婉地转达后,蒋介石不仅没有责骂,反而说了一句让他奇怪的话:“你为宣侠父先后找我两次,第一次做得好,第二次你也做得好!”
随后梁冠英率部开往江西。宣侠父遂愤然离开了二十五路军。
反蒋抗日扩大统一战线
1935年5月,日本攫取了河北、察哈尔二省大部分主权,国民党营垒也在新一轮势力重组。情况虽然复杂,但从总体来讲,左派力量稍占优势,上层统战工作此时显得尤其重要。
在香港担任中共华南工委书记的宣侠父决定“上门认师”,首先抓住威望最高的李济深,在抗日和反蒋这两点上,促进各党派联合,联合两广、西南、西北的地方势力,孤立蒋介石,扩大抗日阵线。
李济深公馆宁静的书房里,当年的黄埔军校副校长,仔细打量着这个当年走得太急、他还来不及认识的鼎鼎大名的一期肄业生:虽身着便装,但举手投足仍不失军人的威武;看着年龄不大,但反应敏捷,见识卓远。李济深第一眼就深深喜欢上了这个青年人。宣侠父身上还有个广为流传的民间传闻,据说当年冯玉祥为了抢夺人才,硬是用200门大炮,从孙殿英手上抢来了宣侠父。这民间的“口头文学”,真实程度无法考证,但是流传甚广:“浙江出了个宣侠父,他的一张嘴,能顶200门大炮!”
宣侠父向着李济深行了一个军礼,恭恭敬敬地献上一杯茶——这是认师礼,才开口说:“我是一个共产党员,现在同党失掉了关系。我没有忘记在黄埔时您是我们的老师,目前日军长驱直入,民族危机日益深重,我希望能在校长领导下,做一点抗日工作。将来我找到了党的关系,还是要回到党的队伍中去的。”
宣侠父的态度真诚恳切,李济深更加喜欢。他直截了当地说:“到我这里来,协助我筹建民族革命同盟。怎么样?”
就这样,宣侠父当上了李济深的秘书。1936年12月西安事变时,宣侠父帮李济深草拟了对西安事变的通电,支持共产党对西安兵变的处理。乃至宣侠父牺牲后,李济深还在怀念着这个“代我写文章的,很能干”的秘书。
1936年“六一事变”之后,李宗仁、白崇禧等提出要组织一个反蒋抗日的联合政府。同盟派出以李济深为团长的50多人代表团赴南京,宣侠父是主要成员之一。这几年,国人对蒋介石的千呼万唤不出来、怀抱琵琶遮住面的“暧昧抗战”着实不满。因此,南京各界联合政治代表团,举行了盛况空前的欢迎大会。李济深首先讲述了联合政府成立的意义。李宗仁、白崇禧接着先后发言,中心是“收复失地,焦土抗战”,他俩的发言一个比一个调子高。
正当群情激奋、抗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之时,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挤到主席台跟前。为首的刘庐隐和广西大学一名右派学生要求上台发言,因事先未安排,主持人不同意,双方争吵起来。白崇禧开口说:“抗日是群众运动,既是百姓要求发言,那就让他们讲好了。”
刘庐隐和学生一上台,就高喊:“我们现在是国民党政府,国民党政权是用血换来的,联合政府,想取代国民党政府,必须用血来换取。”
会场哗然,当即嘘声阵阵,喊打声乱成一片。
宣侠父坐在主席台上,意识到这是一场双簧戏:李、白口头上喊反蒋抗日,又借右派之嘴发表反共言论,给蒋介石暗送秋波。
当夜,李宗仁、白崇禧举行盛大宴会,答谢南京各界人士。
宴会上,人们频频举杯捧场。轮到宣侠父敬酒了。他端起酒杯,走到李、白的跟前,面朝各界嘉宾,即席发表了讲话:“现在国难当头,我们理应团结各阶级、各党派的一切爱国力量,结成抗日阵线,以局部抗战推动全面抗战。在今天,谁反对建立联合政府,坚持一党专政,谁就是反对抗日;谁坚持反共剿共,谁就是帮日本人的忙。反共口号,就是汉奸口号!”
几句话,言简意赅,义正辞严。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李宗仁、白崇禧张口结舌,刚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宴会散场后,有人问宣侠父:“在这样的场合讲这样的话,是否太厉害了?还是要给主人家一点面子呀!”
宣侠父微微一笑:“是个别人的面子重要,还是全体中国人的面子重要?是现在大家欢歌笑语重要,还是将来我们不当亡国奴重要?我没有更多的话,讲一句就要有一句的分量!”
令国民党西安行营最头痛害怕的人
西安事变之后,蒋介石借机挤走东北军、西北军,西安军界成了黄埔系天下。天水行营主任蒋鼎文是黄埔一期的队长,带兵大将胡宗南、董钊等都是黄埔一期的学生。为了在黄埔系中展开活动,1937年2月下旬,周恩来、叶剑英特意电示原黄埔一期的宣侠父,“速来西安”。
在七贤庄一号,宣侠父见到了周恩来、博古、叶剑英等。周恩来风趣地说:“我们是殊途同归,革命的洪流把我们涌到一起来。当年在黄埔无缘见面,今天我们在西安相逢了。你来得正好,这里的工作非常需要你。”
在周恩来的介绍下,宣侠父很快结识了西安抗日救亡团体以及中共西北特别支部的主要领导人,并特别拜会了在西安的黄埔同学。
起先,宣侠父是作为周恩来的副手工作。但周要将主要精力用于西安、南京、杭州、庐山等各地国民党高层的谈判,党联系西安各阶层代表的工作,着实难以兼顾西安的统战工作。为了将宣侠父推到统战一线,周恩来又将宣介绍给西安的党政军民各界代表。很快,宣侠父就以平易的作风、渊博的知识、敏锐的见解,以统一战线宣传者闻名西安。全面抗战开始后,林伯渠来到西安,担任中共驻陕代表,周恩来亲自提名,宣侠父任西安八路军办事处主任。
1937年9月,宣侠父又被任命为第十八集团军高级参议。同月,他跟随周恩来去太原,与阎锡山交涉我十八集团军开赴山西前线作战的有关事宜。山西之行结束后,宣侠父又奉命去南京,与李宗仁、白崇禧再叙抗日事。南京失陷前夕,他又来到武汉,参与长江局的工作。在武汉,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他再次争取冯玉祥等上层人物和黄埔军官。
对于共产党见缝插针式的抗日宣传,国民党当局感到恐慌,甚至对宣侠父也有点“谈虎色变”了,国共合作的“大好局面”也顾不得了。1937年冬,国民党西安当局接连两次查封《解放周刊》西安分销处。
宣侠父找到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
蒋鼎文一见是宣侠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又有事?”“当然有,为什么两次查封我们《解放周刊》分销处?宣传抗日有罪吗?”宣侠父毫不客气地质问。
蒋鼎文推说着:“有这种事?我还不清楚咧,可能又是下面那帮蠢蛋干的。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套手法,宣侠父早就领教过。看着蒋鼎文那张满不在乎的脸孔,宣侠父一字一顿地说:“外界传闻是蒋主任下的手令。我手上虽有几份东西,但我不相信蒋主任会做这种事。我想,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蒋鼎文脸一红,支支吾吾,如鲠在喉,最后勉强开口:“好的,好的。我一定让有关方面调查清楚,一定,一定!”
不久,当局释放了分销处被捕的工作人员,归还了没收的7000多份杂志,分销处恢复了营业,还扩大了若干订户。《解放周刊》终于在西安站住了脚,占领了一块坚实的阵地。
蒋鼎文是宣侠父的诸暨老乡,又是工作的第一对手,他深知宣侠父的厉害。宣侠父成为令国民党西安行营最头痛害怕的人,每天来为八路军讨要军需物资,那份韧劲和“执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精神,弄得蒋鼎文焦头烂额。因为他不愿给、不能给,但在抗日的旗帜下,嘴上又不能说不给,实在拗不过而批一点时,自己又要受上峰的责骂。他被宣侠父出色的工作弄得挠首抓耳,经常两头受气。
蒋鼎文曾气鼓鼓地对人说:“宣侠父在西安,满口为了抗日,百般要挟,和我争吵,毫不客气。他说我们不接济八路军,妄想借敌人之手消灭八路军。他到处煽动,散布流言,攻击我们歧视八路军,破坏抗战,满口的大道理,谁也说不过他,简直是和我们捣乱,真是个摔不脱的牛皮糖啊,不把他除掉,西安非出乱子不可。”
蒋介石授意黄埔旧友拉拢,
宣侠父却“不识抬举”
宣侠父与蒋军内部很多高级军政人员,不仅混得个“脸儿熟”,甚至是“骨里热”。那时,黄埔毕业的陈赓、左权、曾希圣也常来西安,住在宣侠父处。他们经常一道会见国民党方面的老同学顾祝同、曾扩情、宋希濂等人。时值七七事变爆发前夕,围绕着抗战的领导权问题,在西安的国共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思想争论和政治争夺。
两帮人在宋浠濂家里又见面了。好一番热闹过后,顾祝同拉着宣侠父的手说:“宣兄,中国自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你的才学,必有好前途,何必放着阳关道不走,非去瞎折腾不可,还是回来与我们一道干吧。蒋校长不会亏待你的。”
宣侠父一笑:“为了抗日,我们都在一个战壕里,分什么你们、我们的。我只知道,我是一个中国人。在伟大的民族战争中,我们要对得起四万万父老兄弟姊妹。只有抗战,才有出路,才有前途,蒋委员长也只有在坚持抗战中去建立威信。”
他们都想改变对方的政治信念,可每次都是各持己见,各说其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1937年8月下旬,为推动胡宗南积极抗日,宣侠父由西安到达杭州。国民党第一军军长胡宗南也是浙江人,深知宣侠父是文武全才,亟欲得之,多次邀请。在徐州,胡宗南待宣侠父为上宾,朝夕陪伴,视察部队防地。面对胡的抗日意愿,宣侠父阐述了对提高部队军事政治素质的见解,提出了游击战争的建议。
胡宗南觉得耳目一新,请宣侠父写篇游击战专论,以资教育部队。宣欣然同意。
宣侠父对这个问题思虑已久,他虽然从没打过游击战,但平日里对毛泽东抗日游击战术很感兴趣。用了一个通宵,他就交出了《游击战争概述》一稿。胡宗南阅后,惊叹不已,当即批准印发部属阅读。随后,西安《救亡周刊》全文发表,引起了军事界的称道。
《游击战争概述》一文,使胡宗南叹服。一次视察归途,他对宣侠父说:“你在共产党那边只是个少将,不委屈吗?你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当年你的作为就是我们许多人都做不到的。要不要考虑一下,到我这边吧,职务任你挑,我保证至少是个中将,以后的发展不可限量啊!”
宣侠父知道胡宗南这番话,虽有政治意味,也有私人感情。他望着对方,微笑道:“中将?早年在冯玉祥那里,我就是个中将了。现在怎么的也要升升吧!”
“这好说……”
宣侠父打断胡宗南,态度诚恳地说:“我久未领兵,无意当官,只想做点自己能做的事。倒是你,当官就应该像林则徐,领兵就应该像关天培,为的是民族,对得起百姓。”
同年9月,胡宗南升任第十七军团军团长,率部参加淞沪抗战,失败后,于同年底退到西安整补。为了扩充势力,胡宗南在西安筹办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分校,又找到宣侠父:武官不当,当文官,行吗?否则一肚子才学,埋没了,可惜呀。一起来再创黄埔辉煌。宣侠父再次拒绝了。
胡宗南仍不死心,一次借同学聚会之机,请来了宣侠父。大家吃得酒酣耳热,胡摇摇晃晃地朝宣走来,说:“老兄,军校对你是卑位薄职,屈了你的大才。小弟考虑不周,还望包涵。怎么样,我可以向校长推荐你出任军队政治工作厅厅长。”
宣侠父听了一笑:“厅长?好大的官呀!你忘了我是怎么离开黄埔的?蒋校长怎么会让我当呢?”
胡宗南听这口气,以为宣侠父动心了,高兴地大声说:“这点请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了。”
宣侠父还是微微一笑:“就算蒋校长宽宏大量,我大概也没这个福分,要我当国民党的官,去做不利共产党的事,我可做不来。其实,只要不附任何条件,我干什么都乐意,当战士拿枪杆子上前方打仗都可以!”
胡宗南碰了个软钉子,从此再不拉宣侠父到国民党去做官了。
看到宣侠父就头痛的蒋鼎文,也在蒋介石的授意下想拉拢宣侠父。这天,他请宣侠父吃饭。宣侠父应邀而来,却发现席上多了几个陪酒的烟花女子,嘻嘻哈哈。宣侠父一把推掉主人的拉扯,转身就走。
不甘心就此罢休的蒋鼎文“另辟蹊径”,对宣侠父说:“你文才武略,将来可堪大用,再去法国深造吧,所有的经费我全包了。”
宣侠父定定地看着他,说:“山河破碎,民族危亡,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本人不敢奢求个人前途而置民族利益于脑后,还是等胜利以后再提此事吧!”
蒋鼎文无计可施了,在他眼里,宣侠父就是一颗炒不熟、砸不烂、敲不碎的铜豌豆。
胡宗南实在是欣赏宣侠父,多次在蒋介石面前夸他的才能。其实,多次的较量之后,宣侠父的斤两,蒋介石亲自掂量过,他又何尝不想拉拢,但一想到宣侠父脑后的那根反骨,他只得死了心。
一次,胡宗南又在蒋介石面前保举宣侠父。蒋介石冷冷地说:“你敢保证他不反?”
胡宗南张口结舌,半晌才说:“我不敢。”
“既然不敢,以后就别再提了。”蒋介石悻悻地说。
西安最严密的监视黑网
西安距离延安最近,西安“八办”驻地七贤庄一号,更是共产党在国统区的窗口,自然是国民党特务的心头大患。陕西省调查专员、中统头子郭紫峻派秘书马濯江带领4个行动队员,轮流在“八办”门口盯梢,企图在来往人员中发现秘密组织成员。西安行营调查科长张毅夫也派出军统人员秘密监视。两个系统的国民党特务,日夜监视西安“八办”的积极性,高到为邀功要大争大吵的程度!
1939年,西安行营改为天水行营,设立特联汇报机构统管特务活动,天水行营政治部主任谷正鼎兼任特联汇报秘书处主任,这是个取悦蒋介石的最好的机会,他乘机把监视“八办”的权力揽到自己一人手中。监视组负责人常圣照是个“红帮山主”,他拿着中统的介绍信件来到西安,实际上却是一个老牌军统。常圣照接任后立即积极着手严加监视。
1937年宣侠父一到西安,就成为军统局西北区的重要对象,经常派特务跟踪监视,把他的言行动态随时转报军统局和蒋鼎文。当时张严佛以西北区区长身份兼行营第四科科长,跟行营一起在西安新城内办公。
蒋鼎文的办公室,就在有名的西安新城大楼。11月初某天,张严佛到新城大楼去见蒋鼎文。刚进房门,就瞥见一个壮实高大、脸带紫色的人,坐在沙发上与蒋鼎文谈话。来人义正辞严,指责蒋扣压八路军军需品,妨碍抗战,而蒋鼎文也不是往日在下级或同僚面前的样子,竟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张严佛好生奇怪。
那人走了之后,蒋鼎文对张严佛说:“这个人就是宣侠父,诸暨人,和我同县,黄埔第一期的。我在他们那一期当过队长,他和我有师生关系。此人底牌硬,嘴又能说,性子又特别犟。他是个老牌共产党,八路军专门派他到西安来和我们接头的。他天天来缠我,要求补给八路军的武器、军用品、现款,要这要那,纠缠不清。头都被他闹昏了。这个人实在难缠,共产党派他到西安真是知人善任哪,你们要特别注意他。”
一张监视的黑网张开了。
11月,由行营第二厅厅长谷正鼎主持,吸收西安当局有关部门参加,组织了“特种联席汇报”,定期汇报宣侠父、八路军办事处和西安地区共产党组织的活动情况。
根据蒋鼎文的意思,张严佛专门指示西安警察第一分局长李翰廷在八路军办事处门口加设了一个警察派出所,作为固定监视哨,主要目标就是宣侠父。张严佛交代,派出所每个警察一定要把宣侠父的身材面貌确确实实认清楚,绝不可认错了人;监视必须绝对秘密,不得向任何人泄漏,否则以泄漏秘密论罪。并严格规定,后宰门派出所的警察不和其他特务人员作正面联系,其他便衣特务或化装的特务也不许到派出所来。
另外,张严佛指示李翰廷直属组派比较精干的组员2—3人,专对宣侠父轮番跟踪,流动侦察。首先的要求就是确保身份秘密,如果发现有被对方察觉的迹象,立即放弃监视,撤销派此人任务。
张严佛还与李翰廷商定,对宣侠父的监视,不必死盯硬跟,能够从侧面运用可靠的关系以掌握宣侠父的行动,那就更好。张严佛指使蒋鼎文秘书俞铨、西安行营总务处长朱品之、机要科长寿家骏等,利用诸暨同乡关系接近宣侠父。西安警察局长杭毅当过黄埔第一期队长,也是宣侠父的老师,十六军军长兼西安警备司令董钊与宣侠父为黄埔同学,张严佛都动员他们和宣接近。
张严佛用尽了心计,这一张黑网可谓编织得密密层层、天衣无缝。所以,他们比较确实地掌握了宣侠父的行动。这一揽子阴谋暗算伎俩,蒋鼎文也十分赞许。
但是尽管特务组织纪律森严,特务的行动狡猾诡秘,但是长期在国民党军队中从事地下工作、警觉十分灵敏的宣侠父,很快察觉到敌人在暗中监视自己。一次,宣侠父在会晤杭毅时,开玩笑地放了个风:“学生我现在际遇不错,义务保护的人不少哩!”杭毅听了,十分窘迫。过后,他埋怨地说,对宣侠父这样的人物,不该那样露骨地盯梢。
蒋介石电令:“密裁宣侠父”
从1937年冬天起,通过军统局,宣侠父的名字总是萦绕在蒋介石的耳边:宣侠父教唆杨虎城旧部反对中央,煽动学生去延安;宣侠父以黄埔同学关系与机关、部队军官拉关系,散播共产主义思想毒素;宣侠父“公开指摘中央,诽谤委员长”;宣侠父指挥共产党地下组织进行阴谋破坏活动……
蒋介石终于深深感到,宣侠父是拉不过来的,反而时刻在动摇着自己的根基。蒋介石最后的手谕下达了:密裁宣侠父!
蒋鼎文接到蒋介石密电,久久无语。尽管早在意料之中,尽管平时他对军统局特务说起宣侠父来咬牙切齿,但实际上他对这个老乡还是十分欣赏的。
蒋鼎文拿笔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提笔签了给行动组长徐一觉的手令,亲手交给他。之后,蒋鼎文仰面倒在椅子上,长叹一声:各为其主啊!
徐一觉回到四科办公室找李翰廷等人研究执行办法。为了确保秘密,他们决定于深夜在城内执行。李翰廷说,探得西安城内东南角城墙边下马陵(又叫虾陵)一带荒地上,有一口五六丈深的枯井,附近没有老百姓住宅,暗杀后,就可以把尸体投下枯井复土掩埋,神不知鬼不觉。执行暗杀决定用绳索套颈,不用枪打。当即李翰廷领着徐一觉等3人坐汽车到下马陵附近察看,那口井很深,早就没有水了,下马陵一带连白天都没有人,是西安城内最偏僻的地方,不用担心有人发现。
由于宣侠父行踪无常,特务们屡屡不能得手。特务头子戴笠催得火急,遂又派了军委会西安别动队的两名刺客,加强暗杀力量。
得到地下情报后,“八办”连夜将宣侠父从平民坊5号接回办事处院内居住。不几天,宣侠父觉得住在机关对开展统战多有不便,自己尚有高级参议的公开身份,只要注意,不会发生大的问题,便又迁回平民坊。
不久,鉴于宣侠父的处境非常危险,党组织决定让他暂时回避,同林伯渠一道返延安。
7月30日起程的那天早晨,宣侠父已将行李装上汽车。林伯渠又把他叫去,十分惋惜而又充满信任地说:“昨天晚上李初犁同志被警方传去,一夜未归。看来西安有情况,这可能是个暴风雨的前兆,以后不知道还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你还是先留一段时间,主持这里的工作。”
既然林老让他留下,那就是工作需要他非留不可。他毫不犹豫地把行李又从车上搬下来,继续留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西安。
31日,天异常闷热,是一场大雨的前兆,整个西安城灰蒙蒙的。
因为宣侠父的行动无法掌握,蒋鼎文伪称物资调拨之事一定要与宣侠父面谈,打电话约好在今晚在自己后宰门公馆(距离八路军办事处约2里)见面。
暮色中,宣侠父如约去了蒋公馆,却被蒋鼎文拉去看球赛。看完球,又一同回到蒋公馆,只见一桌酒菜在等着他。宣侠父直言道:“蒋主任莫不是在摆鸿门宴吧?”
蒋鼎文尴尬而又心虚地笑了笑,掩饰地说:“哪里,哪里,工作那么辛苦,就不兴我犒劳犒劳老乡?”
宣侠父多次把话扯到物资上,都被蒋鼎文支开去。一直磨到了深夜1时,宣侠父才脱身离去。
深夜1时,正是徐一觉预先约定的时间,一张黑网收网了。一切按计划进行着:宣侠父骑车刚到军统的预谋地点,徐一觉等将宣侠父架上汽车,立刻用浸了麻药的棉花堵住他的口,李翰廷、徐一觉同时下手抓住他的咽喉,套上绳索,两边拉紧,立时毙命。
徐一觉擦一把汗,长吁一声:“妈的,干了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
汽车鬼影一般开往下马陵枯井旁边,早有几个人在那里放哨警戒,等候他们。汽车一到,李翰廷等把宣侠父的尸体从汽车上抬下来。徐一觉无意中最后看了一眼搅得西安中统、军统惶恐不安的宣侠父,只见他怒目圆睁。徐一觉哆嗦了一下,忙令人去抚宣侠父眼皮,但怎么也闭不上,只好罢休。
丢下井之前,徐一觉不忘最后一点油水,在宣侠父衣袋内搜出一块金质怀表和一条金表链,急忙揣在怀里,私吞了。宣侠父的尸体被投下枯井后,执行组员们匆匆忙忙地倒下四五筐土算是掩尸灭迹,还在上面种上树。
9月间,蒋鼎文忽然将徐一觉找去:“宣侠父的事发了,八路军办事处屡次向行营追问,要我负责把宣侠父交出来。延安已经正式向委员长提出抗议,要求非把宣侠父交出来不可。宣侠父的尸体究竟埋在什么地方,如果让共产党找到了,我负不起责任,你赶紧搬动一下吧。”
徐一觉马上说:“宣侠父的尸体丢在城墙边下马陵附近一个枯井里面,天热,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也觉得不稳当,准备起出来,埋到城外去。”
回到第四科办公室,徐一觉又把李翰廷、丁敏之找来,指示他们到城外去找一个离开道路较远的荒地。夜间挖好坑准备埋尸,把宣侠父的尸体搬动藏匿。当时军统局西北区已经由西安新城搬到城东南隅玄枫桥仁寿里4号,离城墙近。他们在城墙根挖了防空洞,开了两个口通向城内外,分别加设了两道门,平时上锁,遇到日本飞机轰炸,可从防空洞里面疏散到城外去。于是,他们将宣侠父尸体又从枯井挖出,从防空洞搬出去,埋在西安城外东南角离城一里地的荒土里。
宣侠父被害,真正的谜底在胡宗南
八路军西安办事处代表宣侠父就这样神秘失踪了。
作为八路军代表,宣侠父负责同国民党方面接洽供应军用物资。那晚,国民党天水行营主任蒋鼎文邀请宣侠父去商谈问题,直到第二天早上宣还没有归营,八路军办事处派人四处寻找,几天不见踪影。事情越闹越大,不久副官王克、押运员郭步海和4个看守火车站的人相继失踪。
共产党方面判断:宣侠父的失踪,很有可能与国民党特务有关。西安“八办”多次找天水行营,向蒋鼎文要人。蒋鼎文推说不知,只说宣侠父是深夜离去的。
共产党也曾找胡宗南要人,可这次胡宗南真的不知情。
延安的中共中央和周恩来3次直接发电国民党中央,向蒋介石要人。蒋介石耍起了无赖,一概否认。
10月,因徐一觉独占了杀害宣侠父奖金的一半,国民党西北行动股长直属组长王敏之要求军统“秉公处理”,无意中泄露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从西安警察局侦缉大队的内线,共产党方面得知宣侠父已被暗杀,立即强烈要求蒋介石答复并严惩。见事情无法再遮掩,蒋介石不得不坦白了:“宣侠父是我的学生,多次背叛我,是我下令杀掉的。”
宣侠父被害事件震惊了八路军、新四军、中共中央。
对于宣侠父的死,国民党高层一直严加保密,几十年来扑朔迷离,众说纷纭。直到1988年,原军统西北区长张严佛的回忆文章披露暗杀真相,事情才大白于天下。
可是,张严佛等军统人员,只知道是蒋介石下令密裁宣侠父,却不知蒋介石下狠手的深层原因。这个内幕,共产党方面也长期未予披露。
实情是——长期以来,中共围绕胡宗南做过许多文章,蒋介石密裁宣侠父,主要是怕他策反胡宗南。
蒋介石对枪杆子向来把得很紧。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新四军,蒋介石不接受共产党提出的各师干部名单,非要由自己来任命不可,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来拉拢兼并八路军将领。对于自己的部队,蒋介石更是看得牢牢的。胡宗南在西北反共,却享有美国运来的打日本的装备。蒋介石在关爱之余,也不大意,布置秘密监视。
胡宗南与宣侠父的交往,蒋介石都看在眼里,引起极大的不安。蒋介石向来视黄埔生为第一嫡系,本想争取宣侠父为己所用,反而被宣侠父趁机利用。胡、宣往来过密,蒋介石觉得有失去胡宗南的危险。
蒋介石是谁?他宁冒破坏国共合作的风险,也绝不容他人夺取自己的枪杆子!留虎为患啊,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责任编辑 杨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