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2009-02-10晓菁
晓 菁
也许是一个老套的故事,这是两个人的故事,与第三者无关。
1
明明已经立秋,八月烈阳似乎很是跟这个海边小城过不去,柏油马路被烤得软趴趴的,像要融化。而刚从菜市场买完菜回来的雅晴几乎想大喊着我要融化了我要融化了!
如果她张得开口的话。
现实的情况是,左手捂着因牙疼肿得很高的左脸,右手拎着一大堆蔬菜,蓄长的短发刚好长到覆盖脖颈的长度,被束到一起,短短齐齐的像兔子的尾巴,额前的刘海则被汗水冲成绺一绺的,湿湿黏黏地贴在额头上,说不出的难受。
被太阳烤得无比焦躁的雅晴却只能在心里诅咒:为什么太阳这么毒!为什么菜市场离家这么远!为什么回家的路上连树荫都没有!为什么——该死!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上帝保佑,雅晴赶紧低下头,准备趁着对方还没发现自己的时候赶紧离开。
然而——
“雅晴……”看吧,上帝就是这么不给面子,男生一边打招呼一边迎了过来。
雅晴尴尬地停住脚步,面瘫似的向男生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心里愤愤地埋怨为什么最狼狈的时候总是被他看见。
“啊——”意味深长的感叹声中雅晴很无奈地被男生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在被狠狠白了一眼之后,男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原来你徐雅晴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哎……”
雅晴没有吱声,只是将右手的塑料袋换到左手上,然后姿势别扭地将被塑料袋勒得红肿的右手继续捂到左脸上。
“左脸怎么了?”
“牙疼。”雅晴从嘴里挤出的声音含含混混。
“牙疼不好好在家呆着,还到处乱跑。”一边责备,却又一手接过雅晴手里的东西。“我送你回家。”
雅晴扁扁嘴,明明不想让他帮,手却不由自主地递了出去,仿佛……身体习惯了他的关心他的照顾。猛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才发现男生已经走出了好远,忙匆匆地跟了上去。
2
有个男生,他会每天帮你打水,翘课迟到也不在乎;有个男生,他会每天为你准备早餐,熟悉你的口味比自己还要清楚;有个男生,为自己出头跟别人打架,打到头破血流住院一周险些被学校开除;有个男生,明明回家跟你不顺路,却坚持每天送你回家,再自己徒步走回去;有个男生,他在乎你的心情,在乎你的一切一切
你会感动吧。
3
雅晴呆呆地从斜后方看着男生,1米78的个子,不帅,但笑起来的酒窝儿却不让人讨厌。
“喂……到了啦,发什么呆哦。”一下子被男生戏谑的语气惊醒,恍然发现思绪飘得好远,远过头了。
低头接过男生手里的塑料袋,嘟囔着道了谢,便仓皇往楼上跑去,像是要躲掉这一身的狼狈。可怎么躲得掉呢。
一进家门,又是铺天卷地的责骂声,诸如“买个菜都要这么久!”“臭丫头白养你了!”之类的。
雅晴拎着菜走进厨房,“砰”的一声把责骂声关到门外。心里纳闷:为什么妈妈每天上班累个半死,回来还有力气骂人?
择菜洗菜炒菜,雅晴盯着自己沾满油烟的手开始发呆,林锦南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原来你徐雅晴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难道她徐雅晴就只该面无表情地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还有林锦南,你怎么可以装出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你怎么可以!
4
遇见林锦南绝对是个失败的开始。
雅晴不想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第一节课就睡过去,可是教学老师念经般的声音从耳朵传入大脑,嗡嗡作响,黑板上白争的字迹映入眼中慢慢曲成一条细线,然后紧紧地将眼皮牵到一起。
黑板开始涣散,像玻璃般无声碎裂,雅晴看见每一片都在挣扎着。幻化出无数张脸,冷漠的,隔生的,麻亦的,自己的脸好像也在其中游移。
在那层层叠叠的脸中,有一张有点熟悉的脸慢慢拉近,逐渐清晰起来雅晴看见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自嘴一张一合,吐出这样一句话“你!对!就是你起来给我回答这个问题!”
雅晴猛地醒过来!看见数学老师愤怒的脸……
局促地站起来,看着空白一片的课本与笔记本,脑袋比课本还要空白同桌吓得一句话不敢说,更别说提醒一下。
正在雅晴窘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后位传来细小的声音:“sin75度。”“sin75度。”雅晴赶紧有样学样,低头躲避着数学老师杀人般的目光。所幸救命的下课铃声及时响起,数学老师只好愤愤地夹着课本离开。雅晴长吁一口气,瘫倒在座位上,刚想回头谢谢这位大恩人,转身便看见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黑脸。
从此雅晴记住了这个长得并不帅的男生,他叫林锦南。
5
日子风淡云轻地过着,这个因为长期在室外打球而晒得黑黑的后位,会帮自己打发无聊时间,会照顾自己的生活,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跑前跑后地忙活,偶尔嘲笑一下说你为什么总穿牛仔T恤啊,像个假小子,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递给你一件淑女屋的裙子,还有……会习惯性的用自己的水杯喝水。
有些暧昧,又似乎毫无交集。
6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了吧。
所有人,包括雅晴。
那么那件事为什么会发生?
所有人里面,没有林锦南。
他说,“我不喜欢你。”“对你的好,并不是喜欢,所以对不起。”并不是喜欢么?那么林锦南!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雅晴踉跄着离开晚自习的教室,发疯般的到操场上跑步。而林锦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狼狈不堪?黯然神伤?还是心如死灰?
偌大的操场漆黑而冷清,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跑步声。前面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像要摔倒,林锦南习惯性地伸手要扶起,手伸到一半,仿佛想起什么而顿了一下,于是眼睁睁地看着雅晴摔倒在地。
跑步声一下子断了,安静的气氛诡异得可怕。
“呐,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假惺惺的。”冷冷的语气,很轻很轻。
锦南的身体颤了一下,也慢慢坐到地上,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地说:“雅晴,我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会给你带来这么大影响,如果伤害了你,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哈!”冷笑是刻薄的语气,“林锦南啊,原来你的对不起这么廉价啊。”回头直视男生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徐雅晴不稀罕!”
雅晴看着男生被自己的尖锐刺痛的样子,心里不仅没有一丝快感,反而感觉那尖锐的刺刺进了自己身体里,痛彻心扉。林锦南低下头,无言以对。第一次看见这个女生,看见她用冷漠的外壳在保护自己,他知道那坚强的外壳下必定是极端的自负自卑与软弱,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总是忍不住要保护,要安慰。
“林锦南,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平静的语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可是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直割得锦南体无完肤。
当林锦南哽咽着说出“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是朋友”这句话的时候,雅晴冷漠的面具再也戴不住。
林锦南,你这个笨蛋笨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从来不知道,我之所以从来不去家门口的超市却总要跑十多分钟去菜市场,只是因为那里会便宜点。你不知道,只穿T恤牛仔的我并不是不喜欢裙子,只是不想自己小小的自尊粉碎在那美丽的标价牌下。你不知道,9岁时父亲去世,母亲便像男人一样撑起了这个家,像男人一样工作,像男人一样生活,甚至像男人一样教育女儿。你不知道,从那时候起,就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好到让我心疼啊。这些这些,你,从来就不知道。
7
2007年夏,收到大学通知书后,雅晴的母亲抱着雅晴,第一次像一个女人一样哭了。
8
2008年夏,同学聚会,当雅晴穿着黑色礼服短裙和细带高跟鞋推开门时,屋内传来熟悉的戏谑声“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淑女了啊。”
雅晴看着西装革履的林锦南,停顿片刻,也回复了句玩笑“这身打扮,可够‘道貌岸然的。”
那段或不堪回首或刻骨铭心的年少时光,再怎么难熬也终究是过去了。
再见面已是云淡风轻。
9
故事结束了。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