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因梦想而伟大 浙商因文化而繁荣——长篇小说《大商无界》作品研讨会纪要

晓　荷

2009年1月10日，在中国作家协会10楼会议厅，中国作协创研部、宁波市文联和作家出版社联合举办了车弓新作《大商无界》研讨会。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张胜友到会祝贺，在京评论家出席会议的有雷达、何西来、崔道怡、潘凯雄、贺绍俊、孙德全、夏申江、阎晶明、何向阳、贺平等。宁波市文联党组书记李浙杭率浙江省评论家金学种、赵柏田等参加了研讨。著名经济学家曹思源也参加了研讨会。作家出版社副总编辑杨德华主持会议。——编 者

张胜友：

“人类因梦想而伟大，浙商因文化而繁荣”，我感到这句话很有意味。车弓是思想和生活基础很深厚的作家，他非常敏锐地关注当下的社会变革。地处改革开放前沿的宁波，向来有经商传统，这块土地百余年来发生的变化，包括它的经济模式为整个国家的经济改革提供了非常有益的经验，而且宁波商业的成功对我国的经济发展做出颇多贡献，在全世界都引起关注。车弓长期生活、工作在这块土地上，不断地推出商务财经类的小说，创作功力比较深厚，现在又推出《大商无界》。这部小说反映了浙商继晋商、徽商后在商界崛起并走向世界的故事，体现了民族商务精神。小说从历史的角度弘扬浙商精神，对我们今天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在新的层面上开拓进取有现实意义。这部小说的文学价值和社会影响都很大，我向作者表示祝贺，向出版社表示祝贺。

李浙杭：

宁波是个古商城，有七千年文明历史，是河姆渡文化发祥地。它有着悠远的人文传统，涌现过王阳明、黄宗羲等一批在中国历史上举足轻重的思想家、哲学家和艺术家。古老的文明使这块土地积累了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而现代文明使宁波充满无限的商机。

几年前习近平同志主政浙江工作时提出建设文化大省的要求，宁波先后加大了文化投入力度，有一批文化、文学、戏曲、电视作品在全国获奖。车弓是优秀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名利圈》、中短篇小说集《海地》、报告文学《时代见证》《大海之吻》等许多作品，多次获得省级以上文学奖项。《大商无界》这部长篇他构思多年，是一部弘扬民族商务精神、弘扬主旋律的厚重之作，具有一定的思想与艺术价值。现在作家出版社把它隆重推出，我们感到高兴，在此我代表市委宣传部、市文联向作家出版社的领导和这本书的责编付出的辛勤劳动表示感谢。

文学作品于城市文化来说非常重要，城市应该拥有具有自己鲜明标识与印记的作家与艺术家。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可以树立城市文化精神。我们希望在文艺界领导与专家的帮助下，宁波的作家、艺术家不断走向全国。

曹思源：

这部小说对我这个搞经济研究的人有吸引力。让我震撼的是书中的几个主要人物，比如毛承章做生意不忘“仁义”两个字，把佛教善良、仁慈的思想，搬到商场上，糅合得比较自然，提高了小说人物的境界。这本小说让我看到中国近代企业家还真有信仰，有超脱一般的物质利益的精神。商人当然要赚钱，但是书中的主人公“行大慈善商和天下”，更多地考虑地方、国家和老百姓的生活，这种精神之所以对我很有震撼，是因为现实生活中我已经很少看到这样超脱的商人。作者写出了那个时代商人“商和天下”的精神，作品中的人物都很真实，因此也很感人，缺点是梅英的个性显得比较苍白。

我希望文学干预生活，文学起码得让读者知道历史，知道这个民族的精神。

雷 达：

这部小说开头写的是“拜庄礼”，我看得很吃力，但把它越过进入两大家族，黄家、李家三个钱庄的故事框架后，特别是进入到主人公毛承章和黄家贞的婚姻后我就放不下了。黄家贞多有个性，是个血性女子。小说人物性格和性格碰撞才有看头。这部小说我看得非常投入，觉得作者在人物设计上颇费了一番功夫，特别是叙述视角和题材领域都有新的开拓，具有较高的思想与艺术价值。小说内容丰富，人物众多，情节复杂，气势宏大，视野开阔，时间跨度大，通过一种新的观察历史的角度开辟新的题材领域，刻画了一些新的人物类型，主要是对中华文化精神的某些重要的却不曾为人注意的方面进行了发现、发掘，使作品达到了一定的广度和厚度。

把中华传统文化精神融入文学，是这部小说的一个特色。现在我们总结改革开放30年来的文学，其实是总结和以前阶级斗争时期、政治意识形态至上的文学相区别的问题。这个小说定名叫商务小说并不很合适，其实它表达的是一种商业文化精神，这种精神也是中华文化精神的一个立足点。我对这本书的兴趣，主要是小说中对江浙文化的描述与体现，使读者感受到一种浓郁而又特异的地域文化精神。一个城市和一个人一样，有个性才有魅力，有内涵才有气质，有传统才有底气，有创新才有活力。我认为作者在有意识地铸造宁波城市文化精神，使人很自然地联想到我们需要缩写宁波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东方智慧和创造的奇迹。邓小平曾经说过，宁波有两个优势，一个是宁波港，一个是宁波帮。在我看来这话既是一种实质，也是一种象征，一个是地缘沿海开放性，一个是人文传统精神积淀。从地理位置看，宁波面海，因而宁波人具有海洋般的性格，形成这个城市所独有的开放性、冒险性和创造性。

《大商无界》在把地域文化融入小说方面作了探索。其实有很多作品，都与当代文学的文化视角有关系。对于近30年中国文学的进步，我们还没有很好地总结到文学作品文化化的层面。从政治视角进入到文化视角，文化融入文学以后带来了大变化，发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东西，比如《白鹿原》，为什么和过去写的农村小说不一样，根本原因在于还没有人像陈忠实写白嘉轩这样写农民，白嘉轩是种地的农民，很重要的是他有文化生活，有文化人格，在这个层面上的开拓与文化融入文学有关系。《大商无界》中，毛承章这个人物基本上能站住，因此这本书就站住了。现在我们有时候谈文学，在叙事、语言上谈了很多， 不大注意典型人物，其实一个民族的文学，最后还是要看你创作了多少典型人物，这是最根本的东西。小说中毛承章这个人物，作者写了他许多传奇的东西，他的人生经历很复杂，但是我觉得作者始终强调了把浙商的文化精神灌注到这个人物里面。少年的毛承章是个很有心计、很有血性的孩子，用自己的机智、聪明、乖巧赢得了顺源庄主黄仲源的好感，先是让他当伙计，突然提升他当阿大（经理）。这些作者写得也很精彩，最后他终于与庄主女儿黄家贞结婚，由贱民成为顺源钱庄新庄主。

与毛承章不同的是，出身富户的黄家贞从小习武，行事风风火火。她爱的是他的师弟李业甫，千方百计不嫁毛承章。毛承章是瘸子，各种条件没他师弟优越，但他通过治愈瘸腿、赛马招亲，包括算盘大战，几个回合，与她终成夫妻。结婚以后两人开始是敌对的，一个多月没圆过房，但是毛承章一步一步，靠自己的诚信和智慧渡过难关，完全扭转了世人对他的看法。小说的上半部中人物性格有几次扭转，使作品有一波三折的感觉。

这部作品的时代背景比较宏大，其中写到了太平天国，在里面有一段很重要的内容，黄家贞为了买粮加入太平军，而毛承章又和朝廷大臣肃顺搞到一块儿，他们都为一个动机守住顺源庄财产，但两人由于文化观念的差异，走的却是两条路。小说第二部《脱兔》中，大小姨太联合告状，想争夺顺源庄的遗产，结果没有遗嘱，毛承章拿岳父给他的“墨宝”要知府尚儒倒着看。这段很有意思，里面还穿插了一些东西，体现了江浙人特有的商业智慧。我觉得作者在作品中很注意文化的表达。脱兔、灵蛇、太阳鸟，特别是灵蛇，恰到好处地把握了浙商经商的特点。毛承章这个人有时候很凶狠，有时候很机智，有时候如脱兔，有时候如灵蛇，行动迅疾，迂回蛰伏，把中国商人的机智机巧和商业文化里的奥秘揭示了出来。小说中有些道具的穿插也很有意思，如竹契，一人一半，另外是那一枚古越币，象征着古越人的商业文化，这些东西都显示了作者的匠心。

这本书上半部比下半部写得更好，曹思源先生说梅英这个人的个性不太鲜明，我赞同他的意见。梅英是主人公毛承章的女儿，她在风雨交加的晚上出生在茅厕旁，又在国外呆了好多年，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她的性格组合因素很复杂。在她身上，出现了诸多中外文化交融混合的元素。我感到在下半部作品中，作者没跨越自己的困惑。这部小说要仔细地阅读下来，才能完全读懂作者赋予人物的文化寓意。相较于黄家贞，黄梅英身上糅合了许多西方文化的因素，她是书中一个有特殊个性、反传统的另类女性，可惜作者并没有把她如黄家贞一样写得血肉丰满、活灵活现。

这部作品在开拓浙商题材方面有开创性，小说的艺术追求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还略显粗糙。优秀的艺术作品要停下来刻画人物，把一个细节写透，节奏要有疾有徐，而且要含蓄，整个小说的意境要有包容性和含蓄性。

金学种：

我很熟悉车弓。车弓的作品关注现实。这部书他写的却是历史上的宁波帮。近代宁波帮为何胜出？主要是具备了现代资本主义的精神，发展再生产，直接办加工企业。这就超越了国内其他商帮。苏锡常那边都造园林，南浔镇园林有24家。商人发财后做庄园，跟山西的乔家大院一样。但宁波没这种园林，宁波人发财后扩大再生产，所以不断地发展起来。另一个原因是我对照湖州的商人，他们挣钱后从政，反过来用政治鼓励商人。湖州的商人很关心政治，但宁波商人不从政。跟政治搭得很牢，就把商业精神破坏掉了。

另外，宁波商人不叫儒商，商人就是商人。做了商人以后搞收藏，搞书画，附庸风雅，其他商帮都这样。宁波商人是和尚念经、秀才读书、商人经商，三者分开的，所以这种商业精神很纯粹。宁波商人也投资文化，投资教育。宁可培养儿子读大学，留学，回来以后还是搞商业，这个精神很要紧。雷达老师讲的商业文化精神我认为非常重要，车弓写的这部小说就体现了浙商部分精神。小说厚重不厚重，要靠文化精神体现出来。

何西来：

《大商无界》这本书中反映出来的商业文化，至少不是平常理解的文化。

车弓是个关注现实、非常有激情的作家。他写过很多优秀的现实题材作品。虽然这本书写的是历史，但他诠释的仍是一种现实，从现在出发追溯近代宁波商人，它使我们能很具体地看到宁波商人的商业资本发展，使我们比较形象地认识和了解宁波商人的精神以及他们的生活。

作者有很自觉的地域文化的见解和思考，宁波靠海，从它的自然环境到人文环境，可以追溯到古越文化，书里象征性的古越币，实际就是地域文化的体现。有评论家讲到宁波人跟湖州人在文化意义上的对比，我觉得很有意思。黄仲源跟洋人定的商业协议最后坚定不移地执行，搭上他保镖的一条命也要完成，结果完成了以后那个家伙破产了，黄仲源还要帮他。主人公毛承章的身上有一种很坚毅的精神，是他经商成功的关键。除毛承章外，虽然不是每个人物都让人过目难忘，但还是给人留下比较鲜明的印象。作品在很多地方有突破，写宁波人精神、地域文化精神都相当不错，人物也是成功的。如果叫我看有缺陷的话，除了语言的打磨不太够以外，对人物心理活动描写展开不够。

崔道怡：

新年读的第一卷书，第一次读写商人的书，就是车弓的这部《大商无界》。洋洋洒洒，七十万言，追根溯源，跨越百年，是为自古以来浙江商人与商务的起源、发展、兴衰、嬗变，抒情记史，树碑立传。浙商在经济界，是与晋商、徽商等并驾齐驱，同为中国举足轻重的商人一大派系。作为浙商的史传，它的文献价值，独特而厚重；境鉴意义丰富而新颖。所以我认为《大商无界》堪称书写中国商人的第一部大书。

小说气势恢弘。虽起笔于顺源庄主五十大寿的清咸丰二年，但关于地区商务的回叙，追溯到了两千年以前的古越王朝。一枚凝聚华商心血的古越币便成为了沟通情谊的信物，贯穿全文的线索。它以顺源钱庄为核心，演绎了黄、李、张三大家族两代人的商海波澜、情场恩怨。它以“海上丝绸之路”起点宁波为轴心，描绘了十里洋场万商竞秀，展示了百年港埠的海外商机，正如孙中山先生曾经指出的：“即欧洲各国，亦多甬商足迹，其能力之大，故可谓首屈一指”。小说笔法细腻。从“毛子拜庄”开头，到20世纪初叶，“把一枚古越币取出来投入江中”结束，描述了发生在那个时期、那个地区商务活动的一系列重大事件。无论是主人公毛承章以外姓而继承顺源钱庄，还是太平军发行太平通券，无论是太平军拍卖18家洋行，还是“欲补天漏”而借“他山之石”兴办船厂，抵御洋纱等等，大都精雕细刻，可谓详尽生动。虽然有几处显得繁杂，但使人读来很有兴味。

小说情节离奇。除商务活动外，在人物关系的编织上，车弓发挥其专长，设置了一系列疑窦丛生的悬念；老庄主黄仲源没有子嗣，竟把产业传给了来刺杀他的外姓人毛承章，新庄主毛承章和另外两个庄主李业甫和李少鸿义结同心，但他们彼此之间却又是循环“三角”式的情敌。老庄主的独生女儿黄家贞为了能够得到意中人，提出赛马定亲，却不料李业甫偏偏马失前蹄，是“义让”还是“意外”呢？作品直到最后才揭开谜底。凡此人际扑朔迷离，形成引人入胜的阅读魅力。小说人物性格鲜明。内中许多出色篇章，总是把人物性格和命运纠葛在一起。这部书给我印象最深的人物是黄家贞和她的生父黄仲仁。黄家贞由非亲生父黄仲源当男孩子养大，刚强泼辣，任性痴情，一直深爱着与其青梅竹马的李业甫，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另一种支配，但是她不甘心，以致移情于身影似李业甫的太平军人。作品把她推上政治前台，谱写了一曲壮烈的悲歌。而与她性格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她的生父黄仲仁。这是个老谋深算藏而不露的人，从商界退场，他留下的是“如太监一般的阴笑”。

小说生活气息浓郁。人物的性格命运、情节曲折离奇，无不都在所写时代特定社会生活环境里显现，映现浙江沿海帆樯林立、江厦街头、雷刹宝寺的情景……而蚀骨神散、海鲜药膳、酒酿圆子、酱爆螺蛳这些细节笔墨，既有历史印记，又有地方风味，使读者能身临其境，感受到有滋有味的生活氛围，领略到一种品尝和认知之美。小说意蕴深沉。作品写的虽是商务，但体现于商务活动当中的精神，则是为人之道、经商之道。毛承章等三个年轻人，经商前是被送到庙里修行过的。他们义结同心，为振兴民族，为普度众生，施展身手，各有所得，同时又都遵从师训，恪守人格商道。毛承章曾指出：“谋商之道，贵和。和家庭，和地方，和民族，和天下。和生慈念，化衍万象。只要你为天下人谋，天下人就会帮你，你也就因此成为真正的商人。”

这部书写的就是浙商的“立身”之道，他们“民为本，情惟真，行必果”。同时这部书写的又是浙商的为商之策，“动如脱兔，蛰伏迅击”；“哪儿有食啄就往哪里飞”。在佛学教义和儒家文化的熏陶下，他们通情达理，义利结合，处世礼让，不与人争，因而他们可亲可信，生意因而做大做强。这是一部浙商和义生财的历史画卷，我们看到：浙商来了，被称为草根商、赤脚商或是东方犹太人的浙商，如春日山坡上的野草，蔓延大地，旺发世界，观赏着它，如画如诗，扩展胸襟，增长见识。所以这是我新年的读书笔记上，可谓“开市大吉”，又是一次开卷有益。

贺绍俊：

这是一部写宁波商人历史的小说，在这样一个生活背景和全球金融危机气氛下读这本书，使人感到兴奋。作者写宁波商人发展的历史重点是钱庄，写出金融在经济活动中的重要性，包括中间有些细节我读了觉得非常新鲜，如用洋药水淘洗金银，与今天美国的“麦道夫”的手段差不多。因此小说具有现实牲。

车弓写这样一本历史小说，在眼下环境里很时尚。现在好像有一种共同的写作趋势，中国近代以来的商贸史、经济史受到文学界极大的重视，不断地被作家们作为新的资源加以开发，我相继读到好多这样的小说。这种趋势是作家思想转型的必然结果，由过去强调阶级斗争，强调计划经济转到市场经济，这种结果使我们对历史有了更全面的认识，比如晋商、徽商，包括内蒙古在近代也是重要的商贸活动的地区。浙商应该是近代以来很重要的一支。浙商是否有人写过我不太清楚，就我阅读的范围来说，好像还没有读到像车弓这么全面、这么浓墨重彩的写作，而且他的重点又是写宁波的商人，所以我妄自推断可能是第一部写宁波商人或写浙商的书，而且宁波在改革开放以来创造了崭新的形象，我们一谈到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活动离不开谈宁波。

读到这样一本书，使人很自然联想到宁波的商人和他的经济活动。实际上浙商是有历史渊源的。这部小说写出了历史渊源，从这个角度来看，写这样一个题材非常值得。车弓抓住了宁波帮的本质特征，把它归为“大商无界，立市皆商；轻利重义，和则财生”16个字，把宁波商人的本质特征融入到主人公身上，从文学形象表现他对商人的认识，因而使这小说很有意义。如果纯粹从文学角度来说，我们会谈到文学人物形象或者是故事性。但读这部小说我感兴趣的是它丰富的文学内涵，触摸到历史的精神和历史的本质。我感到一个重要的启示——怎样认识现代化的历史过程？如何从中国传统社会的内在动力，重新认识中国的现代化运动？《大商无界》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历史的文本，让我们看到中国传统社会中深层的现代性的因素如何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在民间，在非主流中被发酵，推动着中国的现代化向前发展。从历史的资源中间发现一些新的东西，这恰好就是作家最可贵的地方，所以读这个小说对我的启示非常大。我觉得作家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回过头写近代的商业活动，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对历史的重新认识和挖掘，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把握中国现代化的发展进程和规律，面对未来。

这部小说中的人物也很生动。我特别记得三个主人公一块儿修炼。修炼的结果是什么？作者强调他们实际上是进行了一次凤凰涅槃，脱胎换骨变成商人。他强调的凤凰涅槃是什么东西？就是要把在传统社会中生发出来新的、代表着现代性的因素，用凤凰涅槃的方式在当下社会变成动力。我们过去讲凤凰涅槃，是把某种东西变成革命性的东西，而车弓今天讲到凤凰涅槃要变成商人，这样一个想法太符合现代意义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小说非常值得我们重视与探讨。作者在小说中用了很多寓意性的方式，包括很多道具本身具有象征性，像古越币、竹契，三份锦囊的脱兔、灵蛇、太阳鸟，包括日本商人的鸽子，这种写法有益于作者在文学性上展开，但寓意过多或过分突出，就会影响到小说本身的情节性和形象性。另外作者对素材历史资料的收集，我感觉还可以做得更细一些。用文学的方式重现历史，须使历史场景和过去吻合，才有助于我们表达历史的精神。

潘凯雄：

我对作家出版社和作者表示钦佩，现在一个作家能够写70万字上下卷的作品，出版社能够推出来，在图书市场上需要勇气。车弓先生的《大商无界》是一部比较优秀的商务题材的作品，特色显著，也存有一些遗憾。我对商务财经类的小说，一直有些困惑。当代作家涉及这个题材时往往有两种表现：一是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商务和文化搞在一起，包括这部小说的命名叫商务文化小说，而不能单独言商，或者说言商少，言文化重，这是当代作家处理这个题材的特点。二是一涉及到商务的时候就往回走，往历史走，可惜中国商务历史有限，当然浙商、徽商、晋商是很值得挖掘的文化资源，但当下活生生的商务活动却缺少反映。

阎晶明：

阅读这样一部小说有一定的难度，主要是我们现实生活与历史的陌生与隔阂。但作者创作的动机、目的以及整个过程当中的追求却很明确：一要告诉读者宁波的历史；二是题材选择写商帮和商务活动；三是民族传统文化。作者在这个故事和题材上融合他个人觉得可以把握的、可以有所提升的、可以说有点品位的东西，想从文化的管道里，把前面这两个看上去很写实的东西提升出来。现在70后、80后的小说写得很多，但你说他写的是北京、上海、广州都可以，这种无根的写作是最不好的。话说回来，根如果扎得太实，反会显得狭窄。这里我给作者提个建议，是不是可以这样考虑，比如说当代新时期以来，像贾平凹、莫言、苏童他们也都是写自己生活过的故乡，但选择的地方特别小，而且实中有虚的影子。这个作品的根基搭得特别好，但冒出根基上的屋檐处，味道好像还没有全出来，作者写得比较实了一些。

作者写宁波商帮的文化精神，我觉得非常难得，不是有所准备的、有一定自信力和责任感的作家是不会碰这个题材的。我对作者做这样一种大胆的选择表示钦佩。但是你写这个东西是在别人的路径上走过来的，或者说是在别人很多成名作品包围中选择，如写晋商，除了《白银谷》最近又出来了《茶道青红》，还有电视连续剧《走西口》，我看那个感觉像是《汤姆历险记》一样。作为小说特别是历史小说应该有一点人的精神。这部小说使我们已经感觉到了宁波精神，但是我们更多感觉到的是作者的追求。作为小说如何能够自然地挥发，让读者有身陷其中的感觉，就涉及到你要把小说写成什么，比如说梁凤仪的财经小说二十多年前就有过，但那种小说就是一个躯壳，写一个好看的故事就完了。对严肃文学类的小说，我们追求过于大了以后，就会给我们的创作造成一种压力。这个小说作者处理得不错，有宁波商人的精神。我想给作者提的建议是，这个小说始终没有找到非常合适的叙述人，叙述的视角转换不自然。小说整体缺乏有笼罩性的框架和贯穿性的故事。这部小说写宁波商人或者说写宁波文化和宁波精神，这三点基本要求都达到了，小说整个构思和想法，确实是非常棒的东西，而且我能感觉作者这样一种写作精神本身就是浙东精神，一般人真的很难做到这一点。

何向阳：

阎晶明是晋人，我是徽人。晋、徽两地都跟商人有一定的渊源。成一是以80万字的《白银谷》展现晋商命运的，杨小云是以7集的专题片展现和梳理了徽商的历史渊源，现在车弓又以《大商无界》70万字的篇幅，递给了我们一把解读浙商的文化核心的钥匙。何西来老师说没有昨天的宁波就没有今天的上海，这个概括非常好，从经济和民族工商业的角度来说非常准确。

《大商无界》展现了19世纪中后期，从鸦片战争后的1852年开始写，一直写到辛亥革命，在当时洋务资本、官僚资本、民间资本三种资本样式在浙东这个地域中展开角逐，作者较好地把握历史，通过几个家族商帮、钱庄展现出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的缩影。

作者在书中形象地展现了中国早期民族资本家的形象，在黄仲源、毛承章、李业甫、李少鸿身上，体现了一种民族精神，同时在他们人生的故事和命运起伏上，也展示了民族工商业发展的早期形态。同时，作者写到了民营资本家，写到了洋商和官府几种势力对资源的争夺，并由此形成以经济为基础的文化板块，产生海洋文化、中原文化、古越文化三种文化混合交错非常复杂的文化结构。作者在70万字当中，能体现这么一个丰富性和复杂性的文化现象与场面，是令人赞赏与敬佩的。在小说的艺术结构上，我赞同雷达老师说法，作者具有抒写恢弘史诗的雄心壮志和驾驭题材的能力，但在人物的打磨上还不够圆润。现在我们谈到商务小说和乡土小说的比较，这种概括是值得商榷的，因为评论家需要类型化的提炼，为此我想到《白鹿原》，陈忠实写的是乡土，写的是乡土读书人，一个书生代表主文化一脉相承、一以贯之的文化核心。《大商无界》类型是商务小说，但作者敏锐地把握了主人公的贱民精神，把毛承章这个人物写得非常有特色。宁波是一个很有文化的地方，作者恰恰选了一个土著。我们写乡土文化时需要有读书人儒家文化的形象，也需要写毛承章的土著文化精神。作者把毛承章这个人物写得非常有活力，有野心，而且是个有原始动力的人物，在他身上体现出巨大的潜能，成为这部作品的核心灵魂与典型人物，成为民族地域文化精神的典型，是小说的一个亮点。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其实还有许多东西可以挖掘的，但在这部书的后半部分，毛承章身上的地域文化精神，似乎没有达到应该达到的高度，这是我读这部小说的一点遗憾。

宁波地域文化精神的核心，尤其是对浙商文化内核的开掘，在这部书里得到了体现，是这部书的成功之处。另外我觉得这部分结构上也有特色，作者以动物螳螂、脱兔、灵蛇、太阳鸟来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形象地表述浙商经营上的理念，有特定含义的创新之处。诚望作者以《大商无界》为起点，写出更多的表现经济内核和文化精神的史诗性作品来，为我们文学百花园增色。

主持人：

我们这次研讨会开得很有特色。评论家在对这部作品的评价上推心置腹，跟作者采取平等探讨的态度，我想对作家今后的创作会有很大的帮助。刚才车弓先生也表达了这层意思。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陈建功因需参加中国文联迎春晚会而无法参加此次研讨会，他特地给本书责编贺平发来贺信，全文如下：真对不起，我已在人民大会堂了，代我向李浙杭书记、作者车弓先生表示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