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原西鹤的町人物与“三言”、“二拍”中商人题材的比较
2009-01-29袁盛财
摘 要:井原西鹤的町人物与“三言”、“二拍”,都产生于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时期,他们的作品都很好地反映了这一时期市民商业意识的萌芽和市民心态的变化。由此建立起从“平行”角度进行比较的基础,对作品中有关商人生活和市民心态的近似描写进行归纳、比较,从而对大体相同的商品经济条件下引起的某种类似现象有更深刻的了解与认识。
关键词:町人物 商人题材 经商观念
井原西鹤是日本江户时期最杰出的小说家,他创作的“浮世草子”是继《源氏物语》、《平家物语》之后日本古典小说的最后一个高峰。“浮世草子”的所谓“浮世”,就是现世、尘世之意,“草子”即书册。“浮世草子”就是描写现实生活的小说。井原西鹤的“浮世草子”就题材而言主要有“好色物”、“町人物”、“武家物”和“杂话物”四大类。而“町人物”是西鹤小说中的一种重要题材,他的《日本永代藏》、《世间胸算用》等“町人物”生动地描写了日本元禄时期町人阶级的经济史与社会史。
井原西鹤的町人物与“三言”、“二拍”虽然产生于不同的国度,但它们都反映了商人的生活和市民的心态。本文将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比较“三言”、“二拍”与井原西鹤的“町人物”的相似之处,并联系各自所处的社会时代背景来探讨其相似的原因。
一
“三言”、“二拍”与井原西鹤“町人物”的相似之处,首先表现在它们都描写了人们的“经商”观念。在他们的作品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思想,不仅成为个人的,甚至也成为整个社会的意识。《姚滴珠避羞惹羞》一文中,潘甲和姚滴珠新婚燕尔,便被父亲逼着出去做生意:“如此你贪我爱,夫妻相对,白白过世不成?如何不想去做生意?”而在井原西鹤的笔下,经商的意识更浓。《运才智笔管编帘》中一些十二三岁的学生在当时社会经商风气的影响下,就已经具有了经商的头脑。他们有的拾笔管编成笔管帘子出售,有的将废纸送去裱褙店换钱。作者还强调了当时的经商者已经意识到金钱只有作为资本流通才能获得利润。《选得养子发利市》中养子指斥父母将一部分金子封存以防它用,他说:“有用的小金锞白放在箱柜底里,长年不叫它见见世面,不是做买卖人的办法。所以您才做不到大财主。”“三言”、“二拍”也反映了那种只有在经商中才能发财致富的意识,《乌将军一饭必酬》中王生的婶母便教导他:“你如今年纪长大,岂可坐吃山空?我身边有的家资,并你父亲剩下的,尽勾营运。待我凑成千两,你到江湖上做些买卖,也是正经。”
“三言”、“二拍”与井原西鹤的“町人物”都反映了当时商人社会地位的变化。《张孝基陈留认舅》中有一位官拜尚书的大官僚,他家财万贯,生得五个儿子,只教长子读书,以下四子农工商贾,各执一艺,旁人认为此举“非上人之所为”,劝他让五个儿子皆“习儒”,而老尚书却说出了一番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传统观念相悖的高论:“世人尽道读书好,只恐读书读不了!读书个个营公卿,几人能向金阶走?……农工商贾虽然贱,各务营生不辞倦……春风得意总繁华,不论桃花与菜华……一脉书香付长房,诸儿恰好四民良。”《赠芝麻识破假形》描写了一个专在湖广、江西等地方贩卖丝绸绫绢的浙江籍客商蒋生,他行商至汉阳马口地方,看上了当地缙绅马少卿的千金小姐马云容,蒋生对他自己的商人身份尚且自惭形秽:“小生原籍浙江,远隔异地,又是经商之人,不习儒业,只恐有玷门风。”马少卿却毫不在意:“江浙名邦,原非异地;经商亦是善业,不是贱流。”结果是缙绅马小卿把小商人招赘为婿。井原西鹤的笔下,也反映出了当时町人身份的提高。《神通丸一帆风顺》描写一个靠捡落在地上的米来积累资本终于发家的商人,不仅当上了几处大名的管事商家,而且成了一个大名的女婿。《朝担盐筐晚油桶》中,一个叫日暮某某的商人,经营小本生意,竟发家成了当地的富翁,有许多武士投身于他,依靠他的庇护过日子。而一些武士也抛开了士的尊严,自己经营,开茶亭、摆地摊。“商人不论出身,唯金银为世系。即便是大织冠的后裔,身居市井而贫穷,还不如要猴儿的流辈。”可见町人身份的提高。
“三言”、“二拍”与井原西鹤的“町人物”都表现出商品经济的发展导致拜金主义风气的盛行。《懵教官爱女不受报》中老秀才高愚溪的女儿们,谁都不肯赡养穷困的父亲,把父亲视为老厌物,推来推去,而一旦父亲有了钱,又争着来亲热了。很明显,就在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封建主义温情脉脉的面纱已被撕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均以钱钞起落为转移。《叠居奇程客得助》中描写到:“凡是商人归家,外而家族朋友,内而妻妾家属,只看你所得归来的利息多少为重轻。得利多的,尽皆爱敬趋奉,得利少的,尽皆轻薄鄙笑,犹如读书求名的中与不中归来的光景一般。”井原西鹤在其作品中,同样揭示出金钱的威力:“金钱是生身父母之外的衣食父母”,“世上不拘什么愿望,其中仗凭金银的感觉而不能如愿以偿的,普天之下,只有生老病死几件事,除此而外,再无其他,所以说,再没有胜得过金银的了。”《道场夜话平太郎》描述了一个从伊势来的男子,因干买卖不在行,没赚到钱,在大年三十回到家里竟被妻子赶了出来,只好到寺院度过年夜。
二
中日两国一水之隔,在历史上两国的文化关系极为密切。对于明治以前的日本人来说,汉语是他们唯一的外国语言,中国文化就如同明治以后的西方文化一样,在很长时间里是日本知识分子憧憬的目标和范本所在,日本的许多艺术,是中国艺术的巧妙的日本化,即使在《万叶集》和《源氏物语》那样最日本式的古典作品中,其实也包含着大量的可说是中国诗文巧妙翻版的内容。尽管中日文学关系如此密切,尽管“三言”、“二拍”比井原西鹤的创作早了大约半个世纪,但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二者之间存在着直接的渊源关系。据严绍璗教授在《汉籍在日本的流布研究》一书所载,“三言”、“二拍”在1743年才有几卷传入日本,而这时井原西鹤已去世半个世纪。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江户时代日本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对外开放极其有限。井原西鹤的“町人物”与“三言”、“二拍”之间既然没有直接的渊源关系,为何出现如此多的相似之处呢?综合各方面因素,我们认为可能是两者的创作都处于大致相同的历史发展进程——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时期。
在明代中后期,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封建生产方式内在矛盾的深化,商品经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这一社会经济的深刻变化,将强劲的活力输入社会肌体,一股不安分守己而又别开生面的新鲜文化潮流涌动于传统文化结构之中。“三言”、“二拍”便产生于这一时代。“三言”、“二拍”中的故事,虽然有不少来自前人笔记或稗官野史,实际上是由作者以明代生活为依据而演化成篇的。活跃在作品中的大多是商人、担夫走贩等下层人物。
而16世纪末期,日本封建社会有了一个很大的发展,特别是进入江户时代以后,新兴的商业城市相继出现,形成了日渐壮大的町人社会势力。他们在追求金钱财富与官能享受的同时,也力求在精神上得到满足,反映町人的道德伦理、生活习俗以及审美情趣的町人文化在元禄年间(1688-1703)成为文化界的主流。作为“元禄文坛三杰”之一,井原西鹤的创作便深刻地反映了这一时期町人的思想意识和生活悲欢。
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以商人为主体的市民阶层的兴起,不仅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活力和变化,而且对社会生活产生深刻影响,旧的观念在发生变化,这必然在作品中反映出来。“三言”“二拍”中,帝王将相、英雄美人的故事屈指可数,而被列于“四民之末”的商人,以及挑夫走贩等市井之徒成为小说描写的重点。井原西鹤的“浮世草子”,虽也有反映武士生活的“武家物”,但更多的是描写町人经济生活的“町人物”和反映町人爱欲生活的“好色物”。由于两者的创作有着相似的社会背景,所以在题材方面才有如此多的相似性。
参考文献:
[1][明]凌濛初.初刻·二刻拍案惊奇[M].长沙:岳麓书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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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严绍璗.汉籍在日本的流布研究[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
(袁盛财 湖南邵阳学院中文系 42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