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先生薄松龄
2009-01-29张宇程
张宇程
蒲松龄出身书香门第,自幼聪慧,学识渊博,是当时闻名乡里的“小神童”。19岁的时候就考得全县第一名,中了秀才,可谓是人见人夸、才气飞扬。蒲松龄的家乡有个姓石的老乡绅,非常不服蒲松龄的才学,暗自发誓要和他比出个高低。这天在大街上,石乡绅和蒲松龄相遇了。他叫住蒲松龄,盛气凌人地问:“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学富五车,你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蒲松龄见来者不善,不卑不亢地说:“不敢当,请赐教。” 石乡绅心中暗喜,决定好好为难为难蒲松龄。他看见砖墙后面有一只死了的小雏鸡,就出了个上联:细羽家禽砖后死。
明眼人一听这是暗含贬义的上联,都听出他这是有意为难。蒲松龄装痴卖呆地说:“我不会对对子,既然考我,我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看,请老先生帮我一字一字记下,要不,过后我自己也忘了。”石乡绅差点乐出声来,心想:一个字一个字地对,说不定出什么洋相呢。蒲松龄一本正经地说:“粗对细,毛对羽,野对家,兽对禽,石对砖,先对后,生对死,您看这么对行吗?”石乡绅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行。”于是他把这些字连起来一念:“粗毛野兽石先生。” 念完,石乡绅顿时脸色就变了,一阵红一阵青,羞愧得脖子都红了,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自此再也不和蒲松龄比试学问了。
这段故事听上去很有趣,好像蒲松龄的生活十分轻松惬意。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满腹才气、本该平步青云的蒲松龄,人生道路却走得相当坎坷。从19岁那年中秀才后,他连着考了53年,直到72岁那年才成为贡生。
贡生相当于举人副榜。贡生有几种,蒲松龄是“岁贡”,又叫“挨贡”。就是做秀才时间长了,排队挨号评上了贡生。做了贡生以后,理论上可以当官了,可蒲松龄只得到一个虚衔“儒学训导”。儒学训导是什么意思呢?原来当时封建社会的学校分好几级,国家一级是国子监,省里面是府学,县里面是县学。这个儒学训导就是县学的副长官,相当于现在一个中学副校长。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虚衔,蒲松龄也是快到人生尽头时才得到的。
辛酸科举路漫漫,蒲松龄始终在贫困线上挣扎,家人也跟着他挨饿受冻,三个儿女嗷嗷待哺,年迈的老母还等着赡养。这漫长的一生中,蒲松龄靠什么为生呢?
为了温饱,蒲松龄挖空心思,只好去做了私塾先生。看穿了官场腐败和世态炎凉的蒲松龄仍在艰难的生活中保持着读书人的傲骨,不是任何人他都肯教授的。有一位土财主望子成龙,久仰蒲松龄的大名,三番两次登门来请他给儿子当家教。蒲松龄被烦得不得了,只好答应了。刚过三个月,蒲松龄告诉财主说,他的儿子已经学有所成,自己要另谋去处了。财主一听十分高兴,就问蒲松龄:“我儿子写的文章怎么样啊?”蒲松龄说:“高山响鼓,闻声百里。”财主又问:“那我的儿子四书五经学得怎么样啊?”蒲松龄哈哈大笑,回答:“八窍已经通七窍。”财主喜笑颜开,连忙叫下人备下酒菜,为先生饯行,蒲松龄吃完饭,一抹嘴就走了。
蒲松龄走后,财主便急忙把这喜讯告诉给在县衙当师爷的弟弟。师爷觉得很是奇怪:几个月不见,侄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啦?于是他仔细问了财主整个学习过程。当他听完蒲松龄对侄子的评价后,跳脚大骂蒲松龄戏弄人。财主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师爷哭笑不得,只好细细地为他解释:“高山响鼓,闻声百里,那是不通,不通;八窍已通七窍,不就是一窍不通嘛。这个蒲松龄是在讽刺我侄子头脑愚笨啊。”土财主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腾空升起,回家后大骂了儿子一顿。
从这儿就可以看出来蒲松龄直率的性格,这样的性情中人怎么写得了腐朽僵化的八股文呢?他又不懂得上下打点,自然无缘官场。于是除了教书之外,蒲松龄将满腔的忧愤都倾注在了《聊斋志异》上,借以抒发自己的情怀。
一天,破衣烂衫的蒲松龄忽然接到昔日同窗、当朝宰相的一份请帖,上面写着“请吃半鲁”。蒲松龄对此类请帖向来深恶痛绝,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当官的还只顾吃喝玩乐。于是,他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推辞不去。蒲松龄的老婆在一旁听到丈夫推辞,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劝说:“这样做不好,人家是宰相,当了官没忘旧友,你倒反而端起来了。话又说回来,人家毕竟是你的同窗,你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呀。”蒲松龄沉思良久,只好前去赴宴。
来到宰相家里,只见楼宇轩昂,鸟语花香,在花园中矗立着一座八角凉亭,雕梁画柱,异常精美。蒲松龄那个破茅草盖的凉亭跟这个简直没法比。正寒喧的时候,宴席开始了,奇怪的是,桌上凉菜、热菜一个也没有,只有两盆鱼汤。
蒲松龄正在纳闷,宰相开口了:“蒲兄,今日请你前来还望多多包涵。这顿饭不是宴席,不过是想请尊兄尝试一下怎么浑水摸鱼而已,只有悟到了这其中的奥妙,才可以在这个社会立足啊。”蒲松龄一听恍然大悟:敢情这个“半鲁”就是“鱼”呀!鲁字去掉下面一半可不就是鱼嘛。
原来这旧友是在暗示自己,做人不要太认真。这个同窗分明是想拉拢自己为他效力,可是读书人,就该有傲骨,想入官场,我一定要通过堂堂科举,岂能投入你门下当一个吃白食的清客呢?
过了没几天,蒲松龄采用同样的方式,宴请宰相。宰相接到“请吃半鲁”的请柬之后非常高兴,以为蒲松龄想通了,于是欣然前往。来到蒲松龄的住处,远远地看见一座茅草房子在阳光中分外刺眼,几个瘦兮兮的小孩在房前玩耍,蒲松龄正站在门前恭候。见他来了,蒲松龄热情地迎了上去,拉住他的手不停地叙旧,关于宴席的事却一个字也不提了。
见蒲松龄全然没有吃饭的意思,宰相也不好提宴席的事。直到太阳偏西,仍没有入席的动静。宰相饿得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蒲松龄: “蒲兄,咱们何时开宴啊?”蒲松龄装作很惊奇的样子说:“一日三餐都吃完了,为何还要设宴?”宰相仍然不明白什么意思。蒲松龄哈哈大笑,说:“上次你请我吃半鲁,这回我也请你吃半鲁。你请我吃的是上面,我请你吃的是下面。现在咱们俩谁也不欠谁。”宰相这才恍然大悟:鲁的下面,明明是个“日”字,我在这儿坐了一天,晒了一天太阳,可不是吃完了嘛。宰相白白地挨了一天饿,只好灰溜溜地回家了。
在他72岁这年,蒲松龄终于看到了一线光明。诺大的皇榜上总算有了“蒲松龄”三个字,虽然只是中了个贡生,还没有中举,但也算是个“候补举人”了。亲戚都来贺喜的时候,蒲松龄接到了新上任的淄州县官的请帖,请他明天赴新官上任的喜宴。这新上任的县官也是苦熬了几十年,才考中进士当上知县的。
第二天,蒲松龄准时赴约。到了宴会厅一看:在座的全是县里的财主和秀才,也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举人,足有三十来号人。宴会开始,衙役们先抬上两坛“状元红”。他一看这酒,就知道不是本地生产,是从外地买的名贵酒。衙役们斟满酒,端上菜,县官起身举杯敬大家:“列位才子和东家,下官初来乍到,请多行方便。今天特地备下水酒一杯,不成敬意。来,我们一起,干一杯。”众秀才们也都起身,端起“状元红”一饮而尽。一齐拱手说:“蒙大人恩典,好酒,好酒啊。”县官看大家一饮而尽,心里也挺高兴。可看到蒲松龄那里,只见他咂了一小口儿,就把酒杯放下了,也不拱手致谢,只是低头沉吟。
县官心想:这里面一定有道理。便自己另斟一杯,端着走到蒲松龄的跟前,说:“蒲兄,这酒如何啊?”蒲松龄回答说:“苦涩。”县官笑着说道:“这状元红是天下名酒,人人都说好,怎么会苦呢?”蒲松龄不屑地说:“这酒来之苦涩,是富人家送的吧!”县官点头:“不错,下官刚刚上任本县县令,本县的富户前来祝贺送的酒,特请大家来一起享用。”
蒲松龄严肃地说:“大人应该知道‘无功不受禄这句话吧,无功受禄就是贿赂,行贿的人肯定有求于你。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以后,他要是上你这儿打官司,你该怎么对待他呢?你要是不管,百姓的冤屈上哪申诉?不能挺直腰杆讲道理,如何治理天下?大人岂不就成了赃官?做官不为民做主,满腹才学有什么用。所以,我说这酒味儿是苦涩的。”
县官一听,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场的秀才们也愣了,有的人觉得不是滋味,悄悄地把酒杯放下了。一时现场气氛有点尴尬。但也有人心里暗自敬佩,心想:不愧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不失读书人的傲骨。
这个时候,一个衙役过来拉了拉县官的袖子,原来酒喝光了。县官随即从衣袋里摸出一锭银子,说:“这是在京临上任时领的一点俸禄,到街上打点酒,请客人们尽兴吧。”不大工夫,衙役买回来白酒三坛。揭盖一闻,就不是状元红那个香味儿了,而是散发着便宜货那种刺鼻的味道。客人们为了不抹他的面子,都小口儿抿,只沾沾嘴唇,不比先前那个场面了。
只有蒲松龄例外,他叫衙役拿个大碗来,咕咚咕咚一连喝了三大碗。喝完哈哈大笑,赞道:“好酒,天下第一美酒。”又向秀才们拱拱手,问道:“列位知道这酒的名吗?”半天没人言语。“这叫清明酒,是咱县太爷用自己的俸禄买来招待大家的。来得清明,喝得痛快啊。”话音刚落,只见那些有钱人一个个都溜走了。秀才举人们没走,倒是痛痛快快地又喝了三坛酒。
酒宴散后,这位县官闭门三天,既不问案,也不出门,只是在屋里琢磨蒲松龄这话中的道理。后来这县官官做得清明如水。临升官时,蒲松龄去世了,他号啕大哭。有人不解地问:“大人为官清正,今日升调本是好事,为何大哭起来?”县官擦擦泪说:“官职大小是小事,失去恩师教导,却是痛心的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