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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云南的“生产书记”阎红彦

2009-01-27宋凤英

党史纵横 2009年12期
关键词:云南群众

宋凤英

在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由于政治生活不正常,许多干部不敢讲真话。而作为中共云南省委第一书记的阎红彦,却敢于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当时,独树一帜地力主以发展生产力为中心,被人称为“生产书记”。阎红彦主政的云南,出现了政治上安定,工农业生产迅速上升,整个国民经济协调发展的可喜景象。人们称这个时期是云南的黄金时期,而阎红彦也因此在逝世多年后还受到云南人民的深情怀念。

阎红彦强调,边疆工作必须以发展生产为中心

1959年秋,阎红彦调到云南工作,任省委第一书记、昆明军区党委第一书记、昆明军区第一政委,成为云南的一把手,由此独当一面地开展工作。阎红彦是在刚刚参加完庐山会议后就任云南省委第一书记的,亲眼目睹了彭德怀在庐山会议上因直言上书而遭罢官的厄运。而此时云南的严峻形势,对阎红彦提出了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1958年,云南提出全省基本实现“公社化”,以及“大炼钢铁铜”、“大购大销”、“大办公共食堂”等举措,使云南的经济遭到了严重困难。全省掀起的“民族融和风”,在“直接过渡区”划分阶级等“左”的错误,也加剧了民族地区的矛盾,造成了边疆民族地区建国以来首次十余万人口外流的严重不稳定局面。

早在四川工作期间,阎红彦就对干部中的不敢讲真话,搞浮夸的作风很反感,大力倡导实事求是的思想作风。来滇工作后,阎红彦发现昆明的副食品严重匮乏,老百姓没有饭吃,农村浮肿病蔓延,于是大胆地提出:“我们的制度,千好万好,没有饭吃就不好。我们的政策,千正确万正确,不能发展生产就不正确。”“民以食为天,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阎红彦强调,边疆工作必须以发展生产为中心。他说:“判断一个制度是否优越,就要看它生产的东西多不多,群众生活好不好。”“不利于发展生产的政策,就肯定不是好政策。”“生产的发展,是关系群众生活的最大实际,是广大群众最根本的要求。”“抓住生产,就抓住了民心!”“脱离生产,必然脱离实际,也就必然脱离群众,就会失掉民心。”“生产好了,群众满意了,什么事都好办。”这种观点,在当时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阎红彦在当时独树一帜地力主以发展生产力为中心,被人称为“生产书记”。这既使干部佩服,又使不少人感到不可思议。

1960年3月,阎红彦在大理白族自治州调查中,在白族聚居的剑川县金华公社路遇饿殍。一队队送葬队伍,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停下来查问。当得知州、县、公社领导干部因为“怕犯右倾错误”而知情不报时,阎红彦十分气愤,他义愤填膺地喊:这哪里像共产党?这要失掉人心的!不能整天只唱赞美歌,而置群众死活于不顾。他当晚就回到昆明召开省委常委会议,省委向全省发出“把制止浮肿病死人当作头等大事来抓”的紧急通知。全省上下着手建立了责任制度,限期控制发病和死亡。安排了为浮肿群众发放每人每天八两的救济粮。当年组织3万名医务人员下乡为病号集中免费治疗,同时要求为广大群众安排好劳逸结合。阎红彦强调:“要敢于负责,敢于坚持原则。什么是原则?合乎群众利益,为人民服务,就是最大的原则。”他在全省六级干部会议上说:只要你认真了解分析了情况,把情况真实地反映出来,认真负责地解决问题,那就不怕问题多。我们怕的是阳奉阴违,不反映问题,又不反映真实情况的浮夸作风。

1961年4月,阎红彦来到西双版纳调研。他发现,傣族的竹楼旁都有一片自有“用柴林”,用以解决各家日常烧柴需要。周围山村没有乱砍乱伐,林木葱郁,植被保护很好。这引起了阎红彦的浓厚兴趣。随后,他来到景东县文井公社大营大队蹲点调查,两厢对比,感触更加强烈。这里森林面积约5万亩,由于没有考虑群众需要,管、育、用三者关系处理不好,乱砍乱伐日趋严重。在座谈中,有农民反映,林权不清,责任不明,成林都是国家的,村头路边是集体的,房前屋后一棵也没有自己的,群众烧柴没人问,管和砍的矛盾越来越大。群众一方面对山林的破坏感到忧心忡忡,另一方面又认为谁不砍谁吃亏。群众反映,过去这里养护森林靠乡规民约,由当地群众派专人负责保护和发展山林,具体做法是:保护水源林,管理河堤林,经营果木林,培植烧柴林,看管风景林。每年定期开山,可以上山砍柴,但不能乱砍乱伐。三天过后鸣锣封山,专人巡查管山,如有违犯,以“规”处罚。群众说,只要能这样,不用10年,既能使山林茂密,又能保护水土资源。阎红彦听后非常重视,立即告诉云南省委及有关部门,请他们组织力量,多点调查。随后,云南省委讨论制订了专门文件,使问题得到了解决。

1963年9月,阎红彦来到云南临沧县耿马乡调研。这里是云南最偏远的乡之一,汽车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山区的穷困状况,让阎红彦黯然伤神。汽车转过一道山梁,他看到路边的修路工人正在施工。到云南工作后,他对修路动了脑筋,费了不少心血。突然,阎红彦发现了什么情况,他对司机喊道:“停车,我下去看看他们。”

阎红彦发现,在施工队伍中,有几个赤身裸体的工人在搬运石头,有些工人即使穿有衣服也是破烂不堪,难以遮羞。修路工程的负责人迎了上来,阎红彦不解地问道:“这么多人在修路,有人竟然赤条条地干活,象个什么样子?你们是怎么搞的!”工地负责人难为情地说:“不瞒您说,阎书记,许多工人仅有一条裤子,怕干活时弄烂了,舍不得穿啊!”听到这里,阎红彦心里很难过,不禁潸然泪下。他对着在场的干部群众动情地说:“云南解放这么多年了,老百姓的生活还是这样贫穷,作为省委书记,我没有尽到责任啊!拜托你们,把生产搞上去!”阎红彦对着在场的干部和工人深深地鞠躬。

独具特色的农业和农村政策

阎红彦常说,实事求是不只是个作风问题,认识问题,还有个思想感情问题,说到底是世界观问题。只有对实际情况作系统的调查研究,掌握第一手资料,对群众饥寒感同身受,才能排除一切干扰和顾虑,取得正确的结论;才能摸到群众的脉搏,听到群众的心声,制定符合实际的方针政策。1961年2月间,他亲自主持制订了《中共云南省委关于加强调查研究的决定》,对深入基层开展调查研究工作做出了具体规定,并带头身体力行。

云南省委根据实际情况,首先就农业生产和农村工作,提出了一系列独具特色的具体方针政策:

在粮食分配上实行“三三制”,提高了群众种粮积极性。坝区条件较好,是云南的粮食主产区,着重提高单产。根据兼顾国家、集体和个人三者利益的原则,改变“多产多购”群众不能多留多吃的征购政策,实行“三三制”,即当年增产部分,国家多购一点,集体多留一点,群众多吃一点。受到群众欢迎,调动了增产积极性。

养牛、养羊不能单纯追求“存栏数”,主要应看“出栏率”,有计划地“杀、卖、吃”。针对为了改变单纯追求“存栏数”,不让杀、卖、吃,群众得不到好处,“存栏数”也难增长的状况,云南省委制订了牛羊“杀、卖、吃”政策,不仅让群众吃到肉,分到钱,连群众喜欢穿的羊皮也得到照顾。规定不仅统计“存栏数”,还要考核“出栏率”。群众吃到的肉多了,增加了收入,改善了牲畜的管理,“存栏数”反而有了较快的增长。

养猪实行“吃一半、卖一半”的政策,使农户家庭养猪迅速发展。在调查中,阎红彦了解到群众对养猪吃不到肉的“生猪派购”政策有意见,经与有关部门反复算账研究,大胆实行“吃一半、卖一半”的政策。结果,多养多吃,大得人心,群众养猪积极性高涨,超额完成了派购任务,存栏数也增加了。猪多肥多,也促进了粮食增产。

扬长避短,发展多种经营。阎红彦反复强调,云南可是个好地方,只搞粮食不行,发展多种经营,可是一大优势。只要敢于实事求是,方针对头,各展所长,云南落后局面就会很快改观。云南省委经过反复讨论,为多种经营的开展,因地制宜地制订了许多特殊政策和扶植措施:在粮食生产条件差的山区、半山区,根据不同情况,实行“余粮减免”、“粮食自给有余”、鼓励自愿多卖的政策,减少了国家的“口粮返销”,大大促进了多种经营的发展。对于一部分贫困山区,实行“减免公粮”或者“以畜产品、山林特产抵交公粮”的政策,鼓励他们粮食自给,不吃返销粮,集中力量发展多种经营。群众有了更多的自主权,积极性高涨,生产、生活都有了提高。

供销社要组织群众生产生活。阎红彦每到一些基层供销社,总是仔细地察看货架上的所有商品,详细询问每个商品的销售情况。当发现了一些完全不适合山区的商品,如长筒丝袜、高档香水等根本没人买,而屡屡退货又屡屡调入时,他严厉地批评了那种“单纯任务观点”和“官商作风”。他指出,要搞活供销业务,必须首先了解当地特点和群众生产生活需要。不仅组织货源,促进生产,还应帮助群众请师傅,学技术,发展手工业等多种经营,并把当地产品推销出去,增加群众收入。

阎红彦始终坚持调查研究,坚持实事求是,采取了一系列因地制宜的政策措施,在较短的时间内,云南全省形势发生显著变化。粮食连年增产,总产量很快超过历史最高水平,户均大牲畜、生猪头数位居全国前列,经济作物、经济林木、多种经营发展迅速,群众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平显著提高,民族团结,边疆稳定。在全国还处于比较困难的时候,人们都说“云南的日子比较好过一些”。

阎红彦上书毛主席,痛陈人民公社弊端

云南是一个边疆多民族的山区省。国境线长达4000多公里,边疆地区70%的人口是少数民族,有13个民族跨国境而居,他们分别脱胎于封建领主制、奴隶社会和原始社会末期,生产靠刀耕火种,生活原始落后。1958年“大跃进”中,边疆地区大搞反对边疆特殊论、民族落后论和条件论的所谓“反三论”,实行“一大二公”,“一步登天”,强迫少数民族从互助组、初级社“跑步进入人民公社”,还普遍办起了公共食堂,引起边民大量外逃,严重影响了生产、生活和边疆稳定。阎红彦经过调查研究,指出“反三论”的观点不是没有常识,就是说假话,是主观主义。1960年,他主持制定了“照顾大局,服从稳定”的边疆工作方针。1962年又组织工作组,“全面审查以所有制为中心的边疆各项政策”,把所有制退到1958年以前的“实际”上去,实行促进商品生产发展的政策。通过一系列政策调整,逐步扭转了云南的困难局面。

1960年春,阎红彦下农村搞调查。在澜沧江山区,他看到一个老太婆挎着篮子,在风雨中爬坡去食堂,浑身上下像在泥水里滚过一般。农民们告诉阎红彦:这位老人只爬两座山梁,15里,不算远。最远的有30里,每天骑上毛驴上食堂,一天就忙着吃两顿饭。阎红彦在当晚的干部会议上气愤地说:“30里路骑毛驴吃饭,谁发明的?该让他去!稍微忠厚一点的人也不该这样做嘛!”他对当地的县委书记说:“要根据群众的意愿,边疆食堂能办就办,不能办就散!”可当地的县委书记不敢违抗中央指示,只好依旧让农民翻山越岭去喝粥。没有人敢站出来赞同阎红彦的主张,更没有人敢执行。因为当时说公共食堂是“阶级斗争的焦点”,是“必须固守的社会主义阵地”。有的干部就是因为对公共食堂有意见,被打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被撤职降级,送农场劳动。

1961年,全国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云南各族人民生产生活也十分困难。由于“左”倾错误思想束缚,人们对许多违背客观规律的事,既不敢正视,更不敢触动。什么“社队规模越大越优越”,“公共食堂是人民公社的心脏”等等,人云亦云,不讲真话。阎红彦看到这些情况,痛心疾首,焦虑万分。他根据自己的调查,结合省委其他同志的调查,又在大理州弥渡县经与省、地、县干部研究后,于1961年5月,上书毛泽东,痛陈得失利害。

信写好后,不少同志都为阎红彦担心,劝他不要急着上书。公共食堂在当时被认为是“社会主义的心脏”,是“阶级斗争的焦点”,是“必须坚守的社会主义阵地”。谁反对谁就是“攻击三面红旗”,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阎红彦的主张,虽然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符合大家的心愿,但没人敢于公开支持。但阎红彦认为,“不了解情况办错事是可以原谅的;明知不对,考虑个人得失,投机取巧,就是品质问题。”

阎红彦的这些意见和建议,得到了毛泽东的肯定和赞扬。1961年5月16日,毛泽东批示:“阎红彦同志此信写得很好,他的调查方法也是好的,普遍与个别相结合。发给各中央局、各省、市、区党委,供参考。”这封信对于同年6月中央发出的《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修正草案)》(简称“农业六十条”)中明确取消了农民普遍反对的部分供给制和公共食堂,起到了特殊的作用。这封信反映了阎红彦坚持实事求是的勇气,而在这当中反映出的以发展生产力为中心的思想,在当时“左”的思潮占主流的形势下,是极为难能可贵的,表现出一个真正共产党人的高尚情操。

1961年6月16日至7月16日,中共云南省委在位于昆明西山的省委党校召开了主要为地、县委书记参加的省委工作会议,又称“西山会议”。会议实事求是地正面揭露“左”倾错误,敞开思想,总结经验,分清是非,达到团结。阎红彦在会议上发表了一个坦率真诚的讲话。他说:“我们违背了客观规律,剥夺了农民,现在受到了沉重的惩罚。我们欠了农民的债,犯了社会主义的大法,只有彻底退赔,才能取信于民。”针对小组会上发生的争论,阎红彦说:“你们说公比私好,大比小好,我看现在办不到就不好。集体比个体进步?公有比私有进步?我看不能促进生产就不进步。”

阎红彦在会议上这些讲话,说出了党内正直、清醒的干部的心声,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阎红彦的主持、指导下,云南省委以实事求是的勇气,开始纠正“左”的错误。“西山会议”之后,云南在经济和政治领域加快了纠正“左”的错误的调整工作,因此,经济得到了恢复和发展,人民生活状况有了初步好转,外流边民大部分陆续回归。在改革开放政策实施后,云南的干部仍然对西山会议赞不绝口。

云南不需要以阶级斗争为纲

1962年7月25日至9月27日两个月间,中共中央先后召开北戴河工作会议、八届十中全会预备会议以及八届十中全会。中央这三次会议的一个重要精神,就是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正是在这种思想支配下,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在全国城乡发动了一场普遍的以阶级斗争为主要内容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阎红彦作为中央候补委员,参加了中共八届十中全会。整个会议联系一些政治问题集中学习、讨论了毛泽东的讲话,特别强调了在整个社会主义历史阶段中资产阶级都将存在,并“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强调“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一切工作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同时,在八届十中全会上,鉴于庐山会议以后的教训,毛泽东也特别嘱咐大家:“决不可以因为阶级斗争妨碍我们的工作。”“要把工作放到第一,阶级斗争跟它平行,不要放在很严重的地位,不要让阶级斗争干扰了我们的工作。”刘少奇和其他一些中央领导人也都强调了这一点。这个精神,更坚定了阎红彦、于一川和省委的思想认识以及对全省下一步工作的部署。

会议期间,云南省委第一书记阎红彦和省委书记、省长于一川分析当前形势,认为:云南情况比较好,没有乱,恢复得比较快,生产是发展的势头;从云南的实际出发,还是以生产为中心,着重抓好经营管理,壮大集体经济。阎红彦和于一川来到邓小平家中。阎红彦从几年云南工作实践中,也感到这次会议“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方针不符合实际,认为“没有饭吃,搞哪样阶级斗争!”并大胆主张“该集体的坚持集体,该单干的坚持单干,有人怕一动百摇,我们应百摇不动。”“该集体不集体是路线问题;不该集体你硬集体也是路线问题。有人说调整右了,可以检查,但是,按空气办事是危险的。”邓小平说:你们的情况不同,就按你们的办。

阎红彦这些言论,是与八届十中全会精神有很大出入的。11月26日,于一川代表省委在传达贯彻八届十中全会精神的省委扩大工作会议上作总结报告,提出要实事求是地执行政策,鼓足干劲,大力发展生产。阎红彦在会议结束时也讲了话。他说:“‘鼓足干劲,大力发展生产的方针,是根据八届十中全会的精神和中央《关于进一步巩固人民公社集体经济,发展农业生产的决定》,具体地分析了云南省的情况,必然得出的结论。”“无论从理论上说,或从实际上说,不从根本上解决增加生产、增加收入的问题,就不能真正巩固集体经济,也就不能最后解决两条道路的斗争问题。”“农民的收入增加了,他们才能满腔热情地来维护集体。如果不是年年增产,农民收入不增加,就不能体现集体经济的优越性,农民对集体经济就会产生动摇。”“执政的党,不加强教育,没有民主制度,没有互相监督,没有纪律,怎能保证不会变质?”“现在有的支部,连小组生活都没有民主,小组长都不能民主选举,这是不符合党的原则的。党员在党的会议上不能发表不同意见,有不同意见,就说不尊重党的领导,甚至打击报复,这是不能允许的。”

于一川的报告和阎红彦的讲话,受到与会同志特别是地、县委书记们的热烈欢迎,认为符合云南实际,有利于发挥工作积极性。12月10日,云南省委将《总结报告提纲》和《阎红彦的讲话》正式印发至公社党委。

《总结报告提纲》正式印发时,为避免误解,有意识地保留了“不需要从两条道路斗争入手”,回避了“不需要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字句。但随后下边反映,省委明确讲了“不需要以阶级斗争为纲”,非常得人心。为什么正式印发的文件上没有了呢?是不是错了?因而产生“疑虑”。为了让大家放心、放手地积极贯彻省委确定的方针和工作部署,省委认为不要回避“不需要以阶级斗争为纲”这句话,还是写明了好。随即确定再正式印发一个省委文件。这就是《批转省委宣传部关于今冬明春在农村中进行社会主义教育的意见》。最后在第7稿将“不需要从两条道路斗争入手”改写为“不需要以阶级斗争为纲”,而是明确主张从云南的实际出发,“应当把主要精神放在发展生产力上去,这是广大群众的根本要求”。云南省委这个文件将当时全国各地秉承八届十中全会“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定名为“以发展生产、改善经营管理为中心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当时,也只有云南省委一家省委敢于明确地在文件中宣称“不需要以阶级斗争为纲”。

云南省委的这一文件,很快引起了中共中央西南局的注意。西南局某书记认为这个文件违背了八届十中全会精神,有错误,横加指责。阎红彦先是在电话上作了解释。接着,又听了参加西南局宣传会议的一位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回来向省委的汇报,传达了西南局这位书记的批评指责。阎红彦听后大发脾气,说:“不说了,有责任我负。”“简直是教条主义!”“现在云南情况刚好一点,是不是也要把它搞乱?让人民吃不上饭?”“如果谁能发明人可以不吃饭,我就天天搞运动!”为了缓解这个困难局面,省委宣传部代部长马文东等几个人商量,想以起草人的名义向西南局写个检查,承担责任,以解脱省委的压力。阎红彦不同意,他说:“这不行,你们哪有这个胆量?这是省委的意见,责任在我。”当时,阎红彦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接近年底了,阎红彦把马文东叫去说:关于批转《意见》的省委文件一事,睡不好觉啊。这个问题老顶着也不好。我一个人倒了不要紧,不能把省委的其他同志都牵连进去。我考虑以个人名义给西南局常务书记写封信,对《意见》一事作些解释说明。马文东根据阎红彦要讲的意思,执笔把信写好,阎红彦略作修改后让马上发出。时间注明是12月29日。随后,他又颇有感慨地说了一句:“想为群众办点好事,真难啊!”

1963年5月,毛泽东在杭州主持制定更进一步强调阶级斗争的《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杭州会议上,毛泽东已知道了云南省委文件的内容,颇为不悦。时任西南局第一书记的李井泉则对毛泽东解释:“云南不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文件,阎红彦检讨了,他们自己解决了”。毛泽东引用胡适的话对阎红彦进行了批评:“这是大胆地主观主义的假设,小心地主观主义的求证。”

参加杭州会议的西南局主要负责人未等会议结束即请假回到重庆。5月10日至23日,召开西南局第二次全体会议传达杭州会议精神,其中也传达了毛泽东对云南“不以阶级斗争为纲”问题的批评。西南局主要负责人对与会的于一川说:“你们就是对待十中全会不严肃”,并表示“当作认识问题”。会议期间,于一川代表云南省委作了检查,但通不过。于一川被指出问题的“严重性”,他又在会议上作了几次自我批评,还是通不过。会议结束时,西南局要于一川“回去再写检讨”。于一川回到云南向省委传达了毛泽东的批评及西南局的再次批评后,省委先后召开了7次常委会议和省委扩大工作会议,检查省委在贯彻执行八届十中全会精神方面的错误。

5月底,党中央派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政治局委员彭真到云南进行实地调查。彭真听了汇报认为,云南省委是结合云南实际贯彻执行中央全会精神和中央指示的。还是抓了阶级斗争的,工作是有成效的,整个云南的发展形势是好的。主要是对毛主席提出“阶级和阶级斗争”的重大深远意义认识不够,要加强学习。他最后肯定地说:“好了,你们的问题清楚了,解决了。我回去向毛主席汇报。”彭真回京后,云南省委向各地委打了招呼:工作要按省委的安排抓紧抓好,公开讲话和在文字上不要与“以阶级斗争为纲”发生矛盾。

在当时的政治空气下,阎红彦不得不作了“检讨”。但对于自己实事求是的思想并未动摇,他说:“我们想把生产搞好些,也是为国家着想。……全国只有我们这个地方没有烂,是否也非要我们折腾烂了才行?”

为了平息此事,阎红彦作了检讨,省长于一川被撤职,后被调到河南省郑州柴油机厂任副厂长。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梁浩,也受到留党查看两年、工资由9级降为12级的处分。

“文革”爆发前后,阎红彦在艰难的环境中不忘发展经济

阎红彦在云南工作期间,经常到北京开会。一见总参谋长罗瑞卿,他就谈驻军屯垦和边疆工作;见到农垦部部长王震,就谈在云南发展橡胶生产。他还专门和一些部门的负责同志研究云南的建设和发展。阎红彦的心思一刻也离不开云南。有一年春节在北京,两位云南干部来看他。谈了几句话,阎红彦的脸色严肃起来,说:“你们最近搞了一大批绢花运到昆明,真是乱弹琴!运输本来就很紧张,云南有的是鲜花,这些东西搞那么多去干什么?办事情总该想想老百姓需要什么、生产建设急需些什么,不要再搞那些花花哨哨的东西了。”

在阎红彦的领导下,在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云南经过通盘调整,出现了政治上安定,工农业生产迅速上升,整个国民经济协调发展的可喜景象。经过干部群众共同努力,云南1962年基本完成了经济调整,1963年正式成为粮食调出省,1964年农林牧副渔总产值超过历史最高年。粮、猪、羊、大牲畜都达到或超过历史最高水平,烤烟、糖大幅度增长,油菜籽增长近一倍。1964年全省造林面积是1961年的5倍。从1964年9月起,猪肉在全省平价敞开供应,除粮食、棉布外,数十种凭票供应的商品完全放开。农民人均分配收入,1964年比1961年增加了31.4%(边疆农民增加66%)。社会商品零售总额1965年比1957年增加64.7%。1965年工业总产值和全民所有制企业劳动生产率创历史最好水平。1964、1965年成为令人赞誉不绝的云南自新中国建立后最好的年份之一。

云南省委中和阎红彦共同工作过的老同志,都深深感到了阎红彦身上那种敢于实事求是的果断气魄,有一种辩证地看问题的敏锐力。1965年下半年,正当林彪大肆鼓吹“句句照办”、“立竿见影”,并且迷惑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时候,阎红彦在云南省委常委会上,多次提出要学习毛泽东同志的《反对本本主义》,反对“照抄照转照办”,并要有关部门把这篇文章翻印供干部阅读。“文化大革命”爆发前后,“左”的政治风浪已经使广大干部对抓经济、抓生产力抱着畏惧的态度时,阎红彦仍然坚持他自己的思想,一有机会便要讲与主流政治潮流不符的话。1966年4月,阎红彦仍在明确倡导“突出政治要落实在业务上,落实在生产、生活上”。1966年初期,正当林彪鼓吹“高举”“政治可以冲击一切”的时候,阎红彦在云南保山专区主持召开了全省地委书记会议,用毛泽东思想总结保山大办样板田的经验、干部参加劳动的经验和开展多种经营的经验,以促进当年农业大丰收。1966年8月,“文化大革命”已经正式开始后,阎红彦还在说:“生活改善就影响到一系列问题的变化”,“生产方式改变不大,生活方式改变不大,文化生活改变不大,那么,总的也就改变不大了。”“斯大林也想进入共产主义,赫鲁晓夫也想进入共产主义,可都没有进去”。

到了1966年秋,云南的形势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下面的地方党政机关瘫痪了,学校停课,工厂停工。就在这时,阎红彦仍然带领着省委一班人坚守岗位,抓工作,抓生产。地方系统指挥失灵了,他就通过军队和人武系统实施领导,保证了当年农村的“三秋”工作没有受到大的损失。1966年下半年,“文革”造成地方党政系统指挥失灵,阎红彦担心农业生产出问题,便通过部队和人武部系统抓秋收秋种秋征。结果这年农业夺得了丰收,粮食总产量比1960年增加三成。

1966年12月初,阎红彦开始受到造反派的批斗。同时,康生把阎红彦正式列入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名单。不久,北京街头出现了“炮轰阎红彦”的大标语和“江青、陈伯达派北京红卫兵赶赴昆明冲击云南省委”的大字报。昆明的造反派蠢蠢欲动,他们扬言道:“哪里抓到阎红彦,就地处决。”1967年1月8日凌晨,“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接通阎红彦的电话。陈伯达对阎红彦进行了无理的指责。陈伯达的无理指责,让刚强的阎红彦无法入睡。他来到隔壁房间,对云南省省长周兴说:“杀我者,陈伯达、江青也!”阎红彦在临终前,愤然写下了一张字条:“我是被江青、陈伯达逼死的。”阎红彦死后,林彪、江青一伙下令不准开追悼会。但昆明党、政、军机关干部和群众,自发地为阎红彦举行了庄严的追悼仪式。阎红彦1967年死后,在1967年到1976年间,云南国民经济濒临崩溃的边缘,粮食库存被折腾光了,粮食由调出变为调入。

粉碎“四人帮”后,邓小平指出:“阎红彦是个好同志,我了解他,他在云南的工作搞得很不错,这个人正派,耿直刚强,要不是林彪‘四人帮迫害,他不会死。”1978年1月24日,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了阎红彦骨灰安放仪式,邓小平、胡耀邦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自参加。举行阎红彦骨灰安放仪式这天,北京天气非常寒冷,但是参加的人特别多,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及过道、走廊都挤得满满的。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在追念阎红彦的一生时,无不热泪盈眶。老将军莫文骅在《悼阎红彦同志》一诗中写道:“赤胆忠诚英雄志,高风亮节众所钦。‘莫须有罪遭戕杀,反诬自缢乱伪真!千古奇冤宁有此?拨开云雾见新春。”这正反映了阎红彦一生刚直不阿的铮铮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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