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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文化秘密战

2009-01-25刘晓滇刘小清

党史博采·纪实版 2009年12期
关键词:左联冯雪峰前哨

刘晓滇 刘小清

《文艺新闻》刊登特殊的“读者来信”

上海福州路,旧名称四马路,是久负盛名的文化街。自从1843年英国伦敦传教会教士麦都思在该路附近的麦家圈创办近代中国第一家印刷机构墨海书馆后,上海的报馆、书局、文化用品商店大都集中在福州路,福州路由此弥漫着浓厚的文化气息。

1931年3月16日创刊的文学周刊《文艺新闻》亦与众多期刊书社相伴,落户于福州路杏花楼。《文艺新闻》的主办人叫袁殊,他以后跟随潘汉年在上海从事中共地下情报工作,在隐蔽战线上体现出非同寻常的人生价值。袁殊曾是活跃于上海文坛的狂飚社成员,并因此结识楼适夷、潘汉年、陈望道、郁达夫、田汉、张资平、洪深等人。1929年,袁殊从日本学习回国,一时找工作无门。1931年他凭着对文学执着的兴趣和热情,筹资500大洋办起了《文艺新闻》,由此同上海大批进步作家发生了联系。

3月下旬的一天,冯雪峰冒着淅沥的小雨,急匆匆地来到《文艺新闻》编辑部。他见到袁殊劈头就问:

“现在有一条重要消息你敢不敢登?”

袁殊不禁有些丈二和尚的感觉。

他见冯雪峰一副焦急和期盼的神情,便说:

“什么消息?只要公正,我都敢登。”

于是,冯雪峰便将左联五位作家在二月份被国民党秘密枪杀的情况详细告诉了袁殊。因为知道袁殊与丁玲熟悉,冯雪峰特别强调了五位牺牲者之一的胡也频就是丁玲的丈夫。

袁殊感到非常震惊,同时又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悲痛。五位作家虽未直接接触过,但均有所闻,对他们的一些作品也很熟悉。没想到与他们竞永世不能相见。

冯雪峰没有顾及到袁殊的情绪变化,他接着说“现在白色恐怖严重,社会上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知贵刊能否率先披露。”

袁殊非常清楚这种“率先”的代价。在那个年代报刊被查封是常有的事,有的杂志刚出一期即被勒令停刊。《文艺新闻》刚创刊不久,如有不慎,亦会重蹈覆辙。经过考虑后,袁殊终于想了一个办法。他对雪峰说:

“我看可以这样,你化名写信给《文艺新闻》,内容不提五作家已被杀,只说五作家下落不明,请《文艺新闻》代读者进行查找。我在消息来源上作技术处理,不披露姓名,只署名是《文艺新闻》一读者。你看行不行。”

“好,就这么办”,冯雪峰当即表示赞同。因为这在当时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以达到引起人们对五作家关注的目的。

于是,在3月30日的《文艺新闻》第2期,袁殊以《在地狱或人世的作家?》的大标题,刊登了冯雪峰化名“蓝布”写的读者来信。袁殊同时还写了编者按:

“二期发稿后,在许多的来信中有下面一封信一打听柔石、胡也频、岭梅(即冯铿)、殷夫等作家行止的。关于此消息,本报尚未有所闻,谨刊出原函,以待确实知道他们的读者来报告,惟吾人但愿后说之不确也。”

此后,《文艺新闻》又在第五期刊登了两位署名“曙霞、海辰”的读者来信,标题是“呜呼,死者已矣”,公布了4位作家和《动荡中的苏俄农民》一书的译者、青年作家李伟森(笔名李求实)已在2月7日晚被枪杀于龙华的消息,“罪名”皆因参加了“左翼文艺运动”。

《文艺新闻》是最早向社会公布“左联五烈士”牺牲真相的中文媒体。其正义感可佩,胆识和勇气可嘉。《前哨》出版“纪念战死者专号”都很寒冷,白色恐怖气氛四处蔓延。为此,文委和左联执委联合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由于文委书记潘汉年己奉命负责特科工作,故而会议由冯雪峰主持。关于这次会议的内容,夏衍介绍说“组织上传达了这次东方旅社事件的经过,由于当时国民党大小报纸的大肆宣传,制造各种谣言,如共党内部分裂,一部分‘匪首已向国府投诚等等,因此会议决定除与被捕者有密切联系的人必须迁居或隐蔽外,其他照常工作,不要轻信谣言。同时决定立即起草一份抗议宣言,并向国外发表文告,要求全世界革命作家声援,向国民党提抗议。”

这次会议后,根据组织的决定,原左联党团书记冯乃超任文委书记,冯雪峰则接替冯乃超任左联党团书记。据冯雪峰自己说:“我接左联党团书记后第一件事是同鲁迅商量出版《前哨》纪念战死者。”

其实,早在1930年8月,左联即有出版《前哨》的动议,并将之定位为“中国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之总的领导机关杂志”,同时组成了包括鲁迅、茅盾、冯雪峰、夏衍、阳翰笙、丁玲、郑伯奇、沈起予等人在内的编委会。当时在《文化斗争》l卷2期上还列出了《左翼作家联盟为建立机关杂志(前哨)向广大革命群众的通告》。后因形势所迫,刊物未能出版。这次冯雪峰是根据左联执委会的决定,准备尽快出版《前哨》,以揭露和控诉国民党反动当局的罪行,纪念死难者。为此,《前哨》创刊号还被改为“纪念战死者专号”。

《前哨》的编辑工作主要由冯雪峰、鲁迅和茅盾负责。冯雪峰为此专门去找鲁迅。此刻鲁迅已离开他在北四川路的公寓,经日本友人内山完造的安排而暂住于附近的一家日本人的公寓。据冯雪峰回忆,那天见鲁迅是在一个黄昏,“许广平先生出来引我进去,鲁迅先生就让我在外房一个半日本式的炕上坐下,他的脸色相当阴暗,也沉默地坐在炕上,有好一会儿不说话,后来从炕桌的抽屉里拿出一首诗来给我看,也只低沉地说了一句话:‘凑了这几句。”

鲁迅“凑的这几句”,便是那首以后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中公开的著名诗句。冯雪峰有幸得以先睹:

惯于长夜过春时,

挈妇将雏鬓有丝。

梦里依稀慈母泪,

城头变幻大王旗。

冷看朋辈成新鬼,

怒向刀丛觅小诗。

吟罢低眉无写处,

月光如水照缁衣。

鲁迅自从得知柔石等人牺牲后,一连两三天沉默不语。陪伴在身边的许广平也没有去劝他。因为她知道过多的愤怒和过度的悲伤都会使他长时间闷声不响,正是在这种沉默中,柔石、殷夫、胡也频甚至见面不多的冯铿都清晰地在他记忆中再现。昨日的朋友竟成“新鬼”,鲁迅感到心情无比的沉重和难抑的悲愤。一天深夜,实在无法入眠的鲁迅,有一种喷吐心中积郁的强烈欲望。他于是铺开纸头,写下了上面的这首诗。

冯雪峰觉得鲁迅这首诗写得太好了,尤其是“怒向刀丛觅小诗”,充分体现了鲁迅“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这样一种坚韧的性格。当天,鲁迅的情绪不好,几乎不愿说话,故而冯雪峰没有与之多谈。两三天后,冯雪峰再次前往看望鲁迅,发现鲁迅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这一次鲁迅与冯雪峰谈了很久。冯雪峰对其中两点记得很清楚:“一点是说中国民族过去流的血是实在大的,但大部分血流的结果只是使中国增加了沙漠,很少带来改革的结果。我们现在是要使血为了民族的新生而流。另一点是这样说,一个民族,人民的血流多了,到人们都不以流血为意了的时候,那是很可怕的。但要减少流血,不能希望于临末的反动阶

级。革命者不是避免流血,而是要不怕流血牺牲又要看重自己的血的价值。”冯雪峰认为,鲁迅的这两个意思都说明了“他的思想和感情是在血的代价问题上盘旋。”

冯雪峰随后便与鲁迅谈起了《前哨》,并且对创刊号的内容进行了初步设计。决定要为“五烈士”写传略,刊登他们的遗著和照片,同时左联发表宣言和悼文。之后,鲁迅写完《柔石小传》,又专门写了悼文。

“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在今天和明天之交发生,在诬蔑和压迫之中滋长,终于在最黑暗里,用我们的同志的鲜血写下了第一篇文章。”这是悼文的开篇。

“然而我们的这几个同志已被暗杀了,这自然是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若干的损失,我们的很大的悲痛。但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却仍然滋长,因为这是属于革命的广大劳苦群众的。”这是悼文中间的一段。

“我们现在以十分的哀悼和铭记,纪念我们的战死者,也就是要牢记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历史的第一页,是同志们的鲜血所记录,永远在显示敌人的卑劣的凶暴和启示成功的不断的斗争。”这是悼文的结尾。

全文字里行间浸透着鲁迅对五烈士的真挚情感。正如冯雪峰所说“因五个作家被杀这件事情而引起的他的心情中所表现出来的民族的感情,我觉得是很深厚的。同时,我同样觉得,这种感情,在鲁迅先生总是同他对青年的爱以反对于被压迫人民的阶级的感情交织在一起的。”鲁迅写的这篇悼文署名L·s,没有题目。冯雪峰看后加了一个题目,即《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者的血》。

《被难同志传略》已分头陆续完成,《被难同志遗著》也己选好,冯雪峰也写了有关文章。《前哨》“纪念战死者专号”终于4月20日全部编辑完成,其中还包括《左联为国民党屠杀大批革命家宣言》以及短评《我们同志的死和走狗们的卑劣》等文。《宣言》称“这样严酷的摧残文化,这样恶毒的屠杀革命的文化运动者,不特现在世界各国所未有,亦是在旧军阀吴佩孚、孙传芳等的支配时代所不敢为。但国民党为图谋巩固其统治计,而敢于如此的施其凶暴无比的白色恐怖,而竟造成这种罕见的黑暗时代。”“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我们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是只会向前发展的。我们起来纪念着这个运动的最初的牺牲者,反对国民党在末日之前的黑暗的乱舞!”《宣言》是左联面对文化遭受残酷迫害的反抗和怒吼。

完成《前哨》的编辑工作,鲁迅、冯雪峰总算有了一点慰藉,毕竟他们用了自己的方式来纪念和哀悼死难者。由于当时鲁迅心情较好,故在当日下午鲁迅和冯雪峰两家人一起在一家老字号的春阳照相馆合影留念。

但冯雪峰很快便遇到了困难,就是《前哨》的出版无法落实。联系了几家书店印刷厂都不敢承印。仅《前哨》这个刊名,出版单位即唯恐躲之不及,何况还有那些直面淋漓鲜血的内容。这样的状况持续了3个月始有转机。终于有一家私营小印刷厂勉强同意承印,但条件异常苛刻:排印费加倍,不准印上刊头和照片,一个晚上印成后必须立即取走,左联要始终有人在场,一旦出事,只说工人自愿,而不能牵连老板。为了印出《前哨》,冯雪峰对这些条件均予接受,并派楼适夷和从“美联”调来负责《前哨》秘密发行工作的周介福在印刷现场负责校对和搬运。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期《前哨》的印刷费用是由在国民党军队中从事秘密工作的共产党员宣侠父资助的。

关于秘密印刷《前哨》的经过,了解当时情况的周楞伽曾有过介绍:“请几个进步的印刷工友秘密协助排版,排好后不打纸型,不浇版,就用铅版在脚踏印刷机上印刷。因为一切都是在地下活动,暗中进行,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错字也无法校对,缺字也无法补植。”当事人楼适夷亦有如此回忆:“我们也就整夜地坐在阴森森的机器房里,陪着工人说笑话,买香烟点心来请客。天微微有点亮,印好了的刊物,老板连一小时都不许我们放在印所里,两个人便坐着黄包车把油墨未干的印张拖到自己的亭子间里。”

这个亭子问在老靶子路公道书店楼上。当时他们还有事情要做,即将刻有刊名《前哨》两字的木板,蘸着红色、蓝色印油,揿印到封面上。“前哨”两字为鲁迅所写,笔力苍劲,非常醒目。另外将用道林纸印的左联五烈士和宗晖的遗像一幅幅贴到《被难同志传略》旁边空着的方框上。这种方式可能是出版史上独一无二的。

《前哨》装订好后,被秘密分发给左联盟员和“社联”等左翼文化团体成员。鲁迅还特地给远在苏联列宁格勒的曹靖华寄去两本。

考虑到《前哨》刊名太直露,为适应当时的斗争环境,左联决定从第二期始将《前哨》更名为《文学导报》。因而真正意义上的《前哨》仅出了“纪念战死者专号”一期,其价值和份量也就非同一般了。夏衍曾说过:“《前哨》的出版经过了一场极端严重的斗争,这本杂志可以说是中国报刊史上的光辉一页。”

国际革命作家联盟发出正义宣

仅仅出版一期《前哨》纪念专辑,鲁迅仍觉言犹未尽,特别是对黑暗现实的揭露不够直接和深刻。于是他又写下了《黑暗中国的文艺界的现状》一文。文章是这样开头的:

“现在,在中国,无产阶级的革命的文艺运动,其实就是唯一的文艺运动。因为这乃是荒野中的萌芽。除此以外,中国已经毫无其他文艺。属于统治阶级的所谓‘文艺家,早已腐烂到所谓‘为艺术的艺术以至‘颓废的作品也不能生产,现在来抵制左翼文艺的,只有诬蔑,压迫,囚禁和杀戮;来和左翼作家对立的,也只有流氓,侦探,走狗,刽子手了。”

这是鲁迅充满悲愤之情所写下的一篇讨伐反动当局对左翼文化迫害的战斗檄文。

那天,正好史沫特莱女士来访,鲁迅当即将文稿交给她,并希望她译成英文,在国外发表。读了文章后,史沫特莱婉转地对鲁迅说:“这篇文章如发表出来,您的生命是会有危险的呀!”

“这几句话是必须要说的,中国总得有人出来说话。”鲁迅目光逼射,不无激动地说。

史沫特莱为鲁迅这种大义凛然的精神所感动,准备立刻拿回去翻译。鲁迅说:“你不要走,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再起草一个对外宣言。”

“好!”史沫特莱又留了下来。

鲁迅略为考虑了一下,说道:“我看这个宣言的题目就叫《为纪念被中国当权的政党一一国民党屠杀的大批中国作家发出的呼吁书和宣言》。傍晚时分,宣言草稿完成。鲁迅对史沫特说“文稿还很粗糙,你拿去找茅盾,和他一块再加工润色,然后译成英文向世界发表。”

史沫特莱连夜找到茅盾,两人对文稿突击进行加工润色。史沫特莱随后将其译成英文,以特稿的形式发给了美国共产党办的进步刊物《新群众》。1931年6月出版的第7卷第1期的《新群众》发表了这一文章,题目被更名为《中国作家致全世界的呼吁书》。当时这份呼吁书还以左联名义寄给了苏联进步作家高尔基。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请求你把这个呼吁书尽可能更广泛地

传播出去,把它译成俄文和告知所有的苏联作家。我们请求你把这个呼吁书以国际的规模传播出去。”商尔基果然不负中国左翼作家所托,国际革命作家联盟机关刊物《世界革命文学》1931年第11、12期合刊上发表了这份呼吁书。《世界革命文学》是以俄、德、英、法4国文字出版的,故而很快在世界上引起了极大震动和反响。国际革命作家联盟之后又发表了《为国民党屠杀中国革命作家宣言》,其中称:“国际革命作家联盟坚决地反对国民党逮捕和屠杀我们的中国同志,反对蒋介石的‘文学恐怖政策,同时表示极深切的信念——相信中国的革命文学和无产阶级文学,虽然受到残酷的摧残,仍然要发展和巩固起来……中国的民族文化革命的事业,只能够在革命的无产阶级的指导之下去实现。国际革命作家联盟号召全世界一切革命作家和艺术家,共同起来反对国民党对于我们同志的压迫。”

在这个宣言上签名的20余位作家中,有苏联作家法捷耶夫、革拉特科夫、潘菲罗夫:法国作家巴比塞;德国作家倍赫尔、西格尔斯:美国作家辛克莱、果尔德以及匈牙利、波兰、捷克、保加利亚等国作家。

这年11月,在苏联哈尔利夫召开的“世界文学大会”上,左联代表萧三为此专门发表了演讲,引起了与会代表的强烈反响。

为了纪念“左联五烈士”,当时抵上海的日本《朝日新闻》驻上海特派员尾崎秀实和日本联合通讯社驻中国记者山上正义向左联建议出日详本《五烈士作品选集》,以将“五烈士”的情况介绍到日本。在左联的支持下,山上正义翻译了全书,尾崎秀实写了序文。为便于在日本出版发行,书的封而只有鲁迅的《阿Q正传》,而内容中却加上了“五烈士”的作品。夏衍沈“这可以说是纪念五烈士的最早的一本外文译本。”

《现代》发表《为了忘却的纪念》

“五烈士”惨遭杀害是左联历史上一件让人刻骨锦心的事件,尤其在鲁迅心中始终不能消释。1933年2月7日,也就是“五烈士:”遇害两周年的这天,鲁迅饱蘸情感又写下了他那篇脍炙人口的纪念文章,这就是《为了忘却的纪念》。正如鲁迅自己所说:“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不料积习又从沉静中抬起头来,写下了以上那些文字。”鲁迅在此前写下的纪念文章中并没有提起五位青年作家的名字,而这篇文章则不同,不仅说出了他们的名字,而且说出了他们被害的时间、地点和经过。这些是以前报刊上从没公开透露的。尽管如此,鲁迅写该文的时候,还是竭力保持着“沉静”,他将与柔石、殷夫的交往经过娓娓道来,完全从悼念青年文学朋友的角度切入,而没有像在《前哨》上发表的文章那样厉言痛斥统治者。

“不是年轻的为年老的写纪念,而在这三年中,都使我目睹许多青年的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汲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鲁迅就这样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中收了笔。

虽然这其中没有雷霆万钧的气势,没有振聋发聩的呐喊。但我们依然能够从这似乎很平常的叙述中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力量和一种深深的震憾。

鲁迅的这篇文章是在施蛰存编辑的《现代》杂志第二卷第六期上发表的。其中还有一段曲折的经过。

此前,鲁迅给《现代》的文章均是由冯雪峰直接和间接转去,另外即通过内山书店转交。而这篇文章却并非这两个渠道。据施蛰存回忆说

“那一天早晨,我到现代书局楼上的编辑室,看见有一个写了我的名字的大信封在我的桌口。拆开一看,才知道是鲁迅的来稿。问编校室的一个校对员,他说是门市部一个营业员送上楼的。再去问那个营业员,他说是刚才有人送来的,他不认识那个人。这件事情很是异常,所以我至今还记得。”

后来,施蛰存听说这篇文章曾在两个杂志的编辑手中搁置了数日,因为不敢用而转到《现代》。施蛰存当时颇有些踌躇。他自己说:“要不要用?能不能用?自己委决不下。给书局老板张静庐看了,他也沉吟不决。考虑了两三天,才决定发表。理由是:一、舍不得鲁迅这篇异乎寻常的杰作被扼杀,或给别的刊物取得发表的荣誉。二、经仔细研究,这篇文章没有直接犯禁的语句,在租界里发表,顶不上什么大罪名。”

施蛰存这一勇敢的决定,终于使《为了忘却的纪念》能够与读者见面。事过若干年后的1989年,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的胡乔木在上海专门看望了在上海华东师大中文系任教授的施蛰存。在谈及三十年代上海文艺界情况时,胡乔木高度评价了当时《现代》发表鲁迅的《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胡乔木对施蛰存说“那个时候在您的刊物上发表鲁迅先生那篇文章,比在党的刊物上发表它作用要大得多。您立了一功!”

“左联五烈士”的牺牲,证明了左翼文艺运动每前进一步总是伴随着淋漓的鲜血,付出生命的代价。但,面对着腥风血雨、枪林刀丛,左联仍然高扬着革命文学的旗帜,以更加坚定的信念、更加勇敢的姿态顽强地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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