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叶溪（组诗）

一个人

一个人，有时是一个王国

有时是一粒尘埃

一个人来到五叶溪，等于是

把孤独给自己看

赤足，双脚踩着石头

溪水自脚面流过

这抚慰，只有五叶溪才有

这里的水熟悉这双脚，这块石头

熟悉这双脚

对不起了小青蛙，这个下午

一个人借用了你的宝座

轻盈

有意栽花者不在，无心插柳者不在

此刻，一只蜻蜓几乎成了主角

它的轻盈感染了我

但我哪还有什么轻盈可言

我只是走到水边，轻掬一捧溪水

既而看向下游

流经青石的溪水，透着光亮

那是更多轻盈的翅膀，翻飞、跳跃

一拨一拨，离我而去

写在石上

不用凿子，我只用手指和柔软的溪水

写一个，模糊一个，写一个

消失一个

除了不多的爱，我不想留下什么

何况，五叶溪只顾流淌

毫不在意岸边的事物

你看，花草长得多么好

溪水不理不睬，又怎能在意

我随手写下的几个汉字

秋水

我还记得秋天的五叶溪，溪水

送走落花和柳叶

更多的柳叶在脚下，松软，沙沙有声

流水清澈，可见底，可一览无余

山脚下的城市恍若出生地

却又不是

溪水汇入大河还是大海?

我只要其中的一截

不急，不躁，恰如一个人的中年岁月

青苔

我承认，时光有变异的可能

比如五叶溪畔大大小小的石头

腰身下长满青苔

说不清是植物，还是一些软体昆虫

我留下来，会不会发生

同样的变异，潮湿、暗淡

余生吸纳不多的阳光

这问题让我疲倦，只好

选一棵柳树靠一会儿

流水自流，蜂蝶自顾寻觅着花香

落差

落差源于内心而非源于流水

但流水还是占据了主动

在五叶溪，水声总是把我想说的话

委婉地说出

其中有一些小小的跌落，尚且

构不成瀑布

这就对了，我崇尚过的壮举

并非生活的全部

就像五叶溪，尽管我一再模仿

它的舒缓和从容

还是在下山时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

飘落

飘落是迟早的事，所以

不要抱怨我的残忍

每一次离开，

我都摘下五片树叶撒向流水

一次，一个五叶溪

一百次，就是一百个五叶溪

命名者，乘凉者

天地之大，生命皆为过客

唯有五叶溪流水不断

你看，它流经山脚时，呼唤过

多少亡者的名字

岸

如果没有这些石块和泥土的约束

五叶溪还会是五叶溪么

如果没有岸边的草树相随，一溪流水

会不会感到寂寞

我的躯壳也是固体，但我的灵魂

流体都算不上多么相似，

流水和岸灵魂和肉体

约束、扶持、相互抚慰

但毕竟有所不同，在五叶溪的水声里

我不止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