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巴宁顿

[美]马丁 贝尔 译/孙宝成

从前,在一个大森林里,住着一只毛很厚的小兔子。他有一只耷拉下来的耳朵,一个小黑鼻子,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他名叫巴宁顿。巴宁顿不是一只很漂亮的小兔子,但是他擅长跳远。

在一定程度上,冬天是兔子们尽情玩耍的季节。就是说,到了冬天兔子们会在雪里猛地跳出去,然后转回身,看看他们跳到了什么地方。所以,说起来,冬天是让巴宁顿开心的季节。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冬天也让巴宁顿难过。因为大家都知道,到了冬天,所有的动物家族全都聚在舒适的家里,准备庆祝圣诞节,谁都不再出门玩了。而巴宁顿能在雪里跳远,还有厚厚的毛,最爱在雪地里玩,可是却没有了小伙伴。据巴宁顿所知,他是森林里唯一的小兔子。

终于到了圣诞节前夕,巴宁顿不想独自回家。所以,他决定在森林中心的空地里再跳一会儿远。他跳啊,跳啊,用力地跳,然后回过身来,欣赏自己踩出来的漂亮图形。

他心想:兔子跳得就是远,兔子也非常暖和,他们身上的毛多长啊。可是,巴宁顿其实并不了解所有兔子的真实情况,因为他从未遇到过另一只兔子。天黑下来,巴宁顿看了看自己留下的足迹,决定回家。然而,在回家的路上,他在一棵大橡树旁经过。在树枝的高处,传来一阵兴奋的吱吱的叫声。巴宁顿抬头看去,原来是松鼠一家!他们似乎非常开心。

“你们好!”巴宁顿喊道。

“你好!”松鼠们回答。

“开圣诞晚会吗?”巴宁顿问。

“啊,是呀!”松鼠回答,“现在是圣诞节前夕,大家都在开圣诞晚会!”

“我能参加你们的晚会吗?”巴宁顿轻声说。

“你是一只松鼠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

“一只兔子。”

“一只兔子?”

“是的。”

“你要是兔子,那怎么能来参加晚会呢?兔子不能爬树啊。”

“这倒是实话。”巴宁顿若有所思地说,“可是我能跳远,我的毛厚,不怕冷。”

松鼠们喊道:“我们很抱歉,我们不懂跳远,毛也不厚。可我们知道,你要想到我们家里来,就必须能爬树。”

巴宁顿说:“噢,那好吧。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松鼠们吱吱地说。

不幸的小兔子朝着自己的家蹦蹦跳跳地跑去。天开始下雪,巴宁顿到了河边。紧靠河岸,有一栋用树枝和泥巴建成的奇妙的房子,里面传来唱歌的声音。

巴宁顿想:“是河狸。或许他们会让我参加他们的晚会。”于是,他敲了敲门。

“谁在外面?”一个声音问。

“小兔子巴宁顿。”他回答。

一阵长长的停顿,然后一颗发亮的河狸脑瓜露出了水面。

“你好,巴宁顿。”河狸说。

“我能参加你们的晚会吗?”巴宁顿问。

河狸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可以。你知道如何游泳吗?”

巴宁顿说:“不知道。可我能跳远,我的毛厚,不怕冷。”

河狸说:“对不起。我不懂跳远,毛也不厚。可我知道,你要想到我们家里来,就必须能游泳。”

“噢,算啦。”巴宁顿嘟囔着,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我知道进你们家要会游泳。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河狸喊道。他消失在水面之下。

巴宁顿虽然毛很厚,但是他开始感觉到冷了。雪花纷纷飘落下来,他那明亮的兔子眼睛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

然而,他快要到家的时候,他听到从地下传来田鼠兴奋的尖叫声。“是在开晚会。”巴宁顿心想。忽然,他声泪俱下地说:“你们好,田鼠。我是小兔子巴宁顿,我能参加你们的晚会吗?”

但是风声呼啸,巴宁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谁都没有听到他的话。

巴宁顿根本听不到回应,一屁股坐在雪里,开始声嘶力竭地哭起来。他想:兔子不比谁强。要是在圣诞前夕没有家人团聚,有很厚的毛、能跳远又有什么用呢?巴宁顿哭啊、哭啊。他停止哭泣的时候,毛茸茸的脚开始感到刺痛,可他坐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突然,巴宁顿意识到周围不止是他自己。他瞪大了明亮的眼睛,抬头望去,看看到底谁来了。

让他吃惊的是,有一头高大的银灰色的狼。灰狼威武强壮,眼睛里闪着光。他是巴宁顿见过的最漂亮的动物。很长一段时间,灰狼一声不响。他只是站在那里,用可怕的双眼看着巴宁顿。

随后,灰狼缓慢而从容地说话了。他用温柔的声音问:“巴宁顿,为什么你要坐在雪里呢?”

巴宁顿回答:“现在是圣诞前夕,我没有任何家人,兔子一点都不好。”

狼说:“兔子怎么不好?兔子能跳远,皮毛特别保暖。”

“那有什么好的?”巴宁顿吸着鼻子说。

狼继续说:“确实非常好。因为那是兔子所独有的礼物,一种无附带条件的免费的礼物。无论谁拥有什么样的礼物,都有着特定的理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能跳远、不怕冷和皮毛厚实为什么有好处。”

巴宁顿抱怨道:“可这是圣诞节呀,我孤孤单单,根本没有家人。”

“你当然有家人了。”高大的灰狼回答,“森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是你的家人。”然后,灰狼便消失了,好像根本没有来过似的。

巴宁顿刚刚眨了眨眼睛,再看的时候,狼已经没有了。

巴宁顿心想:森林里的动物都是我的家人,当一只兔子真好。兔子能跳远,那是一种礼物,一种免费的礼物。

已经到了晚上,巴宁顿开始行动了。他先是找到最好的树枝。在雪里找到树枝可真不容易。然后,他跳啊、跳啊、用力地跳。到了河狸的家,他把树枝放到门外。树枝上贴有字条,写着:

免费的礼物。

你们家庭的一员

巴宁顿想:这是我能跳远带来的好处,因为雪太深了,树枝不容易找。

然后,巴宁顿挖呀、挖呀。很快他就收集了足够的干树叶和草,能让松鼠的窝更暖和。他跳啊、跳啊、用力地跳。他把草和树叶放到大橡树的下面,附上了字条:

礼物,免费的礼物。

来自你们家庭的一员

夜深了,巴宁顿动身回家。最糟糕的事情出现了,他所知道的最猛烈的大风雪开始了。他跳啊、跳啊、用力地跳。很快,可怜的巴宁顿就迷路了。风狂暴地怒号,天气非常非常的冷。“天确实冷!”他大声喊道,“我有着厚实的毛,这是多好的事情。可我要是不能很快找到回家的路,即便是我也会冻死呀!”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一只在雪地里迷路的小田鼠。小田鼠在大声地哭喊。

“你好,小田鼠。”巴宁顿喊着。小田鼠没有答应,风在呜呜地吹。

“不要哭了,我马上来了。”巴宁顿用力地跳,来到小田鼠的身旁。

小田鼠啜泣着:“我迷路了,我永远也找不到家,我知道我就要冻死了。”

“你冻不死的,”巴宁顿说,“我是一只兔子,兔子都有厚实的毛,不怕冷。你待着别动,我来遮住你。”

在那个漫长和寒冷的夜晚,巴宁顿只有两种想法。首先,他想:当兔子多好,兔子有厚实的毛,不怕冷。随后,他觉得身子下面小田鼠的心跳恢复了正常,他想:森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是我的家人。

第二天一早,田鼠们找到了他们的小家伙,他正睡在雪地里,在冻死的小兔子毛茸茸的身体下面,温暖如常,一点不冷。田鼠们感到特别宽慰和兴奋,他们甚至没有想想小兔子是从哪里来的。

再说河狸和松鼠,他们也不知道在那个圣诞前夕是他们哪一位家庭成员留下了小礼物。

田鼠们离开后,巴宁顿冻僵的身体还是留在雪地里。除了呼啸的风,没有别的声音。

谁都没有注意到,高大的灰狼来了,站在那个棕色的、耷拉着耳朵的兔子尸体旁边。

可是,灰狼确实来了。

在圣诞节的整整一天,直到夜里,他都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随后,他消失在森林里。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