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解不开加沙迷局
2009-01-15
本报驻以色列、美国、埃及特约特派记者 陈克勤 木春山 李潇
“一名以军狙击手正趴在一座建筑物的楼顶,通过墙上的小孔向外瞄准。这些小孔是以军留在加沙的疤痕,当以色列人撤走后,这些疤痕仍然会留在加沙。”以色列《新消息报》随军记者朗·雅沙1月8日在报道中写下了这段耐人寻味的话。作为战争当事一方,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一样,也要直面“加沙之痛”,他们在思考60多年来遭遇数场战争的无奈与获取局部和平的艰辛,这种情绪是复杂的,也是旁观者无法切身体会的。以色列总统西蒙·佩雷斯十几年前曾在其《新中东》一书中说,当我们临近21世纪时,战争不再有任何作用。他形容中东在巴以这块面积狭小、人口稠密的地区的战争,“如同在厨房做饭一样,打碎鸡蛋做成蛋卷不难,但是要把蛋卷还原为整个鸡蛋是办不到的”。现在,加沙这个“鸡蛋”已被打碎,以色列人期望的和平正遭受考验。
从政坛到民间都存“主战派”
以军去年年底空袭加沙当天,《环球时报》记者正在一户以色列人家中过犹太人的“光明节”。这一家十几口人中有年轻的现役军人,也有中年的预备役,其中光上校就3位。他们认为以军对加沙动手太晚了,以军撤出加沙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火箭弹袭击,“6000多枚火箭弹炸死、炸伤了很多以色列居民”。他们支持右翼利库德集团主席内塔尼亚胡。这位前总理1月13日在一次记者会上说,出兵加沙务必取得决定性胜利,把哈马斯彻底赶出加沙。他是目前呼声最高的下届总理热门人选。他表示,以色列正在打一场正义之战,最起码应使哈马斯不能再发射火箭弹,完全制止哈马斯走私武器。10年前记者常驻以色列时,时任以色列总理的内塔尼亚胡就发表过类似的“安全换和平”言论,10年过去了,他的主张并没有改变。
以色列国家警察总局发言人罗森费德在视察遭哈马斯火箭弹袭击的南部城镇时说,2001年哈马斯发射的第一枚火箭弹,射程不过2公里,现在射程达50公里,足以覆盖以色列南部多个城镇。《耶路撒冷邮报》编辑耶格尔认为:“这是战争,我们不愿平民受伤,但我们也不会感到内疚,因为哈马斯利用平民作为人体盾牌。以色列最重要的民族道德责任就是在这场冲突中占上风,这也正是国外的人们所不理解的地方。”
枪炮声中夹杂和平呼声
与这些“主战派”不同,以色列人中也有和平人士希望把以军这次发起的“铸铅行动”早日恢复为“铸剑为犁”。在特拉维夫,记者看到在国防部、拉宾广场和一些大学门口等地,天天都有以色列人的示威集会。这其中有支持打击加沙的,也有反对的。连日来,以色列的“绿色和平”、“和平桥”、“现在就和平”等和平组织和国际大赦等人权组织也在举行活动。这些组织还在《国土报》等报纸上登和平广告,和平人士刊登的口号是:“为什么不和谈,却去加沙围剿哈马斯”,“政府以为,只要有美国支持,我们就可以无视全世界而欺压巴勒斯坦,但华尔街的墙上明明写着,任何帝国都不能长久”,“以色列的希望在于,尽快和巴勒斯坦和平,尽快融入阿拉伯世界”,“哈马斯也是巴勒斯坦人,和平离不开哈马斯,结束封锁和动武,我们同在一条船”等等。
据记者了解,以色列成年男子都要服2年兵役,此后每年还要在军队待上一个月,该月的生活费要由其所在单位提供。一位名叫艾亚尔的以色列人告诉记者,以色列建国以来与阿拉伯人经历了太多的战争和冲突,对于这样的国防体制他们完全理解。艾亚尔邀请记者到他家做客,他的家在一个“基布兹”(集体农庄),基布兹大门前放着一辆锈迹斑斑的坦克。艾亚尔说,这辆坦克记载着他的父辈经历中东战争的历史。但他表示,至少他周围的年轻人还是渴望和平。艾亚尔甚至同意“将东耶路撒冷交给阿拉伯人管理”的说法,他认为这是“和平的途径”。但艾亚尔抱怨,很多被视为强硬派的政治家们关心最多的是他们的选票,如果私下交流,他们也会支持巴以和平协议,“这就是政治。”
多元化的以色列社会,永远充满不同的声音。以色列著名左翼作家奥兹说,“犹太民族是喜欢表达异议的民族”。他近日发表文章说,以色列是一个国家,哈马斯是一个帮派。以色列将面对巨大压力,哈马斯却没有这样的压力,向哈马斯施压几乎一无所得。但以色列采取军事行动时要慎重,不要头脑发热。以色列《国土报》专栏作家阿莫斯·哈雷尔近日撰文表示,巴以关系的症结在于“土地换和平”问题,而哈马斯的激进行为其实只是该症结呈现出的表象之一,即使将其拔除,得到的和平与安全很可能也只是暂时的。况且,“谈判桌”历来也是战场的一部分,在用武器战斗的同时,不应该也不可能放弃用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
现代以色列之父本—古里安曾说:“以色列的命运取决于两件事,即它的实力和它的正义。”从军事实力和舆论宣传上看,在哈马斯面前,以色列都是一个巨人。但哈马斯依然在用自己的火箭弹和石块挑衅着这个巨人。尽管如此,还是有以色列人担心国际舆论对以色列不利。以左翼和平人士阿夫纳瑞在《国土报》发表评论说,现代战争中,宣传起重大作用,电视镜头可以决定战争胜负。西方媒体重复以色列的宣传,哈马斯发射火箭弹,使用人体盾牌,却不提这是因为加沙主权丧失和150万人饥饿死亡的报复。阿夫纳瑞说,哈马斯当政是巴勒斯坦人民主选举的结果,他们也都是加沙的孩子,为何以色列为挽救一个士兵的生命,要杀死80名巴居民。他认为,“加沙战争在伤害我们自己和国家”。在英国《独立报》驻加沙记者法瑞斯·阿克拉姆看来,以色列人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没有讲仁慈,“此前他们对平民并没有过于无情”,但现在他们针对的似乎不只是哈马斯武装,却更像是针对所有人。
安全环境改变以全局战略
以色列在复杂多变的中东局势中采取的任何行动都会被世界议论,特别是犹太人有没有一个与阿拉伯人长远相处的战略。以色列建国60年来,给人感觉似乎是也很无奈,找不到更好的招,有些走一步,看一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如过去是对付巴解组织,今天对付哈马斯,明天可能又要对付真主党。与此同时,以色列要摆平政坛内部的争斗似乎比压服巴勒斯坦人还要艰难。对此,犹太和平联盟成员马克西姆·吉尔兰表示,巴以关系的复杂性并不只源自外部,以色列内部的问题同样微妙。对于巴勒斯坦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以色列政坛一直都存在强硬派和温和派间的博弈。
以色列前总理贝京、拉宾、沙龙、巴拉克都曾强硬对付过巴勒斯坦人。但贝京与埃及总统萨达特1978年9月握手并签署了有关中东和平的纲要;拉宾与巴解领导人阿拉法特1993年9月握手并签署了以巴和平协议;沙龙2005年9月不顾国内右翼势力的强烈反对,完成从加沙地带的撤离工作,结束以对加沙长达38年的占领。但遗憾的是,这些经历战争后呼吁和平的人最后或辞职,或被人刺杀或成为植物人,在政坛上销声匿迹。人称“小拉宾”的巴拉克,也因同样的立场而使自己在以色列政坛举步维艰。从以色列短暂的60年建国史看,通常那些作风强硬的领导人更能得到民众的拥护和青睐,毕竟这个曾经饱受苦难的民族对于“安全”的需求太强烈了。
美国《波士顿环球报》13日在“加沙的固执”一文中称,以色列在战争中的角色显得很难定位。大多数阿拉伯国家都憎恨并且担心类似哈马斯这样的极端主义组织,以色列这次打击哈马斯,对他们来说似乎是英雄,这与2006年以色列打击真主党让黎巴嫩政府松了一口气一样。但加沙之战让平民死伤无数,以色列又成了罪人。巴林《每日新闻》12日在来信中刊登了署名为“智者”的文章。该文称,以色列打击加沙,主要的驱动力就是“贪婪、政治和仇恨”。
以色列打击加沙后,土耳其《今日时报》评论说,“这就是文明的冲突”,在加沙发生的事,好比是在古代的角斗场上挥舞着现代武器。这时,西方宣称的人权、民主和国际法都不见了。墨西哥《全球化》月刊近日一面爆料说,“埃及、沙特的准军事人员在与以色列合作对付哈马斯,这是中东地区的新形势”,一面又说,“‘铸铅行动将成为美国发动的‘世界反恐战争中的一场战役,以色列正试图重提‘文明冲突的概念”。但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双方争斗的焦点在于土地,而非哲学、宗教或文化。世界更关注这次加沙战争之后,巴以局势会出现什么改变。英国《卫报》有文章认为,哈马斯被击溃后,加沙对以色列的威胁会更大,在加沙的废墟上肯定还会有新的袭击以色列的力量出现,哈马斯新的基层组织会对以色列更仇恨。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殷罡研究员认为,几次中东战争期间,与以色列交手的都是阿拉伯国家的正规军,但现在以色列的威胁不是来自阿拉伯国家政府层面,它的对手是非政府的武装团伙。以色列与邻国埃及、约旦签署和平条约后,双方遵守得都很好,可以说没有发生过一起武装冲突,也没有死一个人。以色列要做的就是让周边承认它。殷罡说,以色列认识到,不可能永远与阿拉伯人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