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长大的日子

程淼然

在人潮涌动的机场,莫小小朝着我和姐走来。她与离开时一样,扎着麻辫穿着红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莫小小跳进我们的怀抱,说:“姐妹们,我回来了。”

我们都能感觉到,某些液体浸透了衣裳。

记忆回到十三岁,那时情同手足的我们第一次因为相互不同的意见吵架。姐和我站在一方,而莫小小孤军奋战。姐和我支持我们心目中的偶像涵,但偏偏莫小小疯狂喜欢上了美国的歌手Taylor swift。那时候,仿佛我们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为了证明给对方看自己的偶像有多么出色。终于有一天,莫小小在我和姐向她炫耀涵的专辑时大声地对我们喊:“我要去美国!我要当美国人!我要让你们知道外面的事物永远比你们手头上的东西精彩!”

真的没想到,幼稚天真的小小真的在第二个学期就去美国了。走时,她只说了一句话:“等着吧,我会以一个美国佬的身份回来见你们!”

我记得那天,她鲜艳的红裙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特别刺眼。

2008年除夕夜,一个从太平洋的另一边打来的电话在我家响起。电话那头是莫小小,她在电话里吼:“你们那边咋样啊,下雪没事儿吧?我在这边挺好的,别担心啊。”

然后姐就在旁边说:“谁担心你了,真是的,你在美国没把我们姐俩忘了吧。”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又传来小小的声音:“没呢,我……我……我挺好的,就这样吧,你们没事就行,我挂了。”

那是小小出国以后第一次给我们电话,很短,但是我和姐都确信,小小说话间带了一丝孤单的味道。

彼时,我们十四岁。

5.12地震。

大清早电话就响个不停,听筒里小小的声音急促紧张:“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你们没事儿吧?我听说……”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打断她,她不断地问我现场状况,让我第一时间把邮件传送给她,不断地问我和我的家人怎么样……反反复复,直到我强行放下电话。

外面的灾情还在报道,死亡和失踪的人数只多不少,我忽然很渴望小小在我们身边,因为我们似乎已经很久没在一起经历过伤痛与欢笑了。在这个国家需要力量的时候,在这个社会需要安抚的时候,我希望我们一起为死者祈福,为生者加油。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想:有时候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可以变得很简单。

北京奥运会以后,小小久未更新的博客多了一篇叫《牵挂》的文章。

其中有一段她写道:我以为我从不会后悔来这里;我以为我可以不去想他们;我甚至以为我能不回去。但是当发生雪灾和地震时我还是会莫名的心痛,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人悲伤。而当我在纽约时代广场看到北京奥运会圣火点燃的那一瞬我终于释然,原来我一直都很幼稚,我居然会因为向别人证明某些事情来到美国,然后在这个对于我来说如空壳一般的国家牵挂着太平洋另一边的人和事。但是,我还是得感谢生命曾让我如此莽撞。正因为如此,我才明白友情的力量,国家的力量和牵挂的力量。在国外的这么些年,就当作是一次长途旅行吧,旅行的人终究是要回家的,我也会这样。

姐在下面留言:再远的路途也终会有目的地,再远的旅行也终会有返回时。当你明白一切的时候,回过头,我们在你身后。

2009.10.1。也就是今天,我们三个好朋友终于在两年之后又相拥在一起。

晚上,我们像从前一样坐在沙发上看国庆联欢晚会,边舔着雪糕。小小看得特别认真,到联欢结束的时候,她高兴的眼泪直流。我和姐看着她但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们知道这是一颗年轻的心在经历了许多以后为自己的祖国流下的最真挚的泪水。

彼时,我们十五岁。在烟花把黑夜染成白昼的时刻,我们听着国歌一点点长大。

♥编辑/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