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
2009-01-07寒冰
寒 冰
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犁是闲着的,闲着的时候,它睡在软套温软的怀里,给软套做伴。它们随意地钻进村庄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就能打发属于它们自己的时光。
村庄里再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沉睡中的农具更适合被遗忘,所以它们就成了村庄里唯一可以独自享受清闲的一对伙伴。
大地上的庄稼,正在季节里欢快地成长,扎根、拔节、开花、结果。
庄稼的根系在土层里随心所欲地延伸,哪里最适合它们生长,它们就往哪里延伸。茁壮的茎秆挥动着丰腴的叶片,在季节里尽情地舒展,一片叶子最终都要在舒展中长成一茬庄稼信仰中的一面旗帜。
犁一旦睡熟了,就不闻大地上的任何事情,干旱或者是温润,从来不是它们所要关心的事情,它习惯了睡在软套温软的怀里的那种酣畅,在庄稼成长的日子里,唯有酣睡才是它们在大地上存在的最佳状态。
犁躺在大地上熟睡的时间显然要比它站在大地上耕作的时间要多,但是大地从来没有将它遗忘过。
一粒种子需要将萌动的芽埋进土壤里才能长成庄稼,而土壤需要犁铧的开掘,才能将一粒种子揽进自己的怀里。
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壤,因了犁的开掘,于是它们在接纳一粒种子的同时,也将感恩的情怀深藏在自己的心里。
因了感恩,大地一直铭记着犁和它的伙伴们一起站在大地上的模样。
犁在酣睡中被一粒种子在初春萌动时的呻吟吵醒,它用力一拽,软套被拽醒了,软套隔着牲畜圈的围墙翻身一跃,就在牲畜们的脖子上架起了一个耕耘的国度。
犁杖朝上,被农人紧紧地握在手中,犁铧向下,准确地对着大地的胸膛,以植物根系的锐度向土壤深处插进去。被软套惊醒的牲畜,使劲向前一蹿,全身都倾注着饱满的力量,一只瘦弱的皮鞭在空中高高悬起,一粒萌动的种子跟在这场轰轰烈烈的耕作之后,完成了它最初的梦想。
被犁翻耕过的土壤,怀里因为有了一粒种子的温暖,它的每一寸土壤都显得分外安详;安详中的土壤,总不愿将犁在大地上站立过的痕迹从肌肤里抹去,因为所有的痕迹里都呈现着大地对犁的感恩。
大地记住了在大地上站立着的犁,是犁让大地在空落的时候给它送来了一粒需要土地的种子;一粒种子记住了在大地上奔跑的犁,是犁让一粒萌发的种子找到了可以发芽的土壤;软套记住了在大地上酣睡着的犁,在空闲的时候,它需要在怀里搂着酣睡中的犁,无论睡在哪里,只要怀里有个伴儿,它才能在空闲的日子里睡得踏实,酣畅。
在犁躺进软套温软的怀里开始它新一轮睡眠的时候,种子用它萌动的芽,在土壤里奋力一顶,就长成了一茬庄稼的青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