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题写“艾芜之墓”
2009-01-07王莎
王 莎
1992年12月5日我公公艾芜去世。墓址选在新都桂湖公园花木扶疏的一处开阔地,与升庵桂湖一墙之隔,古今两位文化名人毗邻而居。
未经人工雕琢的天然大青石,雄浑而粗犷,和老人一生朴实无华的风格甚为贴近。这是艾芜铜像的基座。那么,镌刻在基座上的墓碑,请谁来题写呢?老人生前所熟悉的领导人、文化官员、著名作家、书法家在我们头脑中一一闪过,最后,我向我的先生提出,最合适莫过于巴老了。两位老人相识相知半个多世纪,他们之间的友谊虽非生死之交,甚至平常联系都不多,但两位老人心灵的息息相通,却又真真切切贯穿了半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记得有一次,人文社要编辑出版巴老书信集,有关人员来信征集巴老信件。去医院探望时,我说到征集事,我公公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解放前有书信来往,这些信件,散失于战乱和t文革,中了,现在一封也没有,解放后没有通过信件甚至电话也没通过。”我越发不解,我公公说:“在北京开会和一同出访时我们都能遇见,平时大家都忙各自的事。”我对两位老人之间平淡如水的关系几乎是难以理解的,然而,细细想来,到底是“热络”的更长久,还是“平淡”的更醇厚?
按照当下的标准,两位老人半个多世纪的交往真是寥寥无几,可就在这寥寥无几之中,却又足以给中国文坛留下伯牙、子期般的佳话。曾给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读者带来一阵南国边地清风的《南行记》,便是由巴老出版的,而从此“南行”不仅成为一个特殊词语,载入中国现代文学史册,也成为一种精神力量,影响着几代读者。1992年,我公公去世。我们收到来自作家中的第一封唁电,就是巴老打来的。巴老在唁电中说:艾芜沉默、寡言、勤奋,一生写了很多好作品……我也是《南行记》的读者……这些文字,简洁而真切,表达着巴老对老友性情的深刻了解。尽管已经过了十几年,我们仍然觉得,在几百封唁电里巴老的最让我们难忘。
早听说巴老身体欠佳,更重要的是我们担心巴老及家人的忌讳。可我们又是如此渴望墓碑由巴老题写啊!铜像与基因均计划在我公公去世一周年的1993年12月5日落成。思前想后,1993年春天,我先生还是“狠”着。给李小林去电话谈了请求巴老题写一事,小林非常理解,说待问过巴老后一定告知我们。两天后,小林来电话,说巴老同意写,巴老甚至谦虚地说自己的字写得不好看,怕艾芜家人失望。又过了几天,我们收到了这幅无价的“艾芜之墓”,寄来的信封上署名“巴金”。从字迹上我们能够想像巴老虽能握笔,手却抖动不止的艰难。巴老写得非常认真,用美工笔,在两张纸上横的、竖的共写了四五条。从我们去电话提出请求到收到巴老题写的“艾芜之基”,前后时间不过一用。
1993年12月5日,艾芜墓地揭幕仪式如期举行。“艾芜之墓巴金”六个字凸显于大青石基座上两位老人间的友情,就像这大青石的基座——默默,使之更显得雄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