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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78燕”

2008-12-29刘自忠

上海故事 2008年8期

  一、凶案
  
  故事发生在1932年的大上海。
  乔树生是一名黄包车夫,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一年前家乡发大水,家人全死了。他独自一人流落到了上海,进了车行拉黄包车,勉强糊口。
  这天乔树生送一位小姐到霞飞路后,正一路吆喝着兜客,突然一个男子从旁边窜过来,跃到车上,叫道:“走,越快越好,看到巷子就转进去。”
  乔树生低着头,双脚只管奋力奔跑,耳边只听到一阵呼呼的风声。也不知跑了多久,转了几条巷子,就听“叭”地一声枪响,后面追着的人大叫道:“快停下,再跑我们可就开枪了。”
  乔树生吓了一跳,转头看时,却发现坐在车上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而远处三名黑衣汉子都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全指了过来,他哪还敢再跑,只得将车子停下。
  那伙人追了过来,发现只是一辆空车,一名汉子举起枪,对着乔树生的脑袋叫道:“车上的人哪去了?”
  乔树生吓得抱住了头:“我哪知道啊,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不见了。”
  黑衣汉子看他样子并不像说假话,突然抬起腿来,踹了乔树生一脚,将他踢倒,回身对众人说:“一定是刚才转过巷口的时候跳下车的,快去找一找,我就不信他会飞到天上去。”众人应了一声,立即往后跑了过去。
  等这些人消失在巷口,乔树生才爬起来,揉了揉被踢疼了的膝盖,心里直呼倒霉。他拍了拍车上的坐包,打算拉车再过去兜客,却看到座位旁边的缝中插着一张纸。拿起来一看,却是一元钱的纸币,估计是刚才男子悄悄下车时留下的车费。
  乔树生拉着车子沿着街上走,但一个客人都没拉到,就在他正四处转悠时,就听头上“哗啦”一声,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他刚抬起头,就看到一条人影“呼”地往下掉,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玻璃掉地的声音,那人也落在黄包车旁。
  那人似乎受了伤,脸上和手上都有血迹,他用手扶着车沿站稳身子,才抬起头来。要乔树生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坐车男子。
  他吃惊地问:“怎么又是你?”男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头上的窗口有人叫道:“快站住,你逃不掉的。”男子面色一变,拔腿就向巷口里跑去。
  楼上的一名汉子叫了一声:“打死他!”就听“乒乒乓乓”一阵枪响,刚奔进巷口的男子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身上的血不断涌出来。
  此时,街上大乱,人们看到有人杀人了,吓得四处乱逃。乔树生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拉着空车一路狂奔,回到城郊租住的房子里,和他同租一房的是一起在车行里拉黄包车的杜大力。看到脸色苍白的他,杜大力就问出了什么事,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虽然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但大上海每天都会发生一些莫明其妙的事,也都不觉得奇怪了。
  第二天,乔树生仍如往日般来到车行取了车,刚拉着车出了车行,就看到外面停着一辆小车,从车里钻出两个人,一名年轻人说:“我是闸北巡捕房的巡捕高明庆,这是我们的陈探长。听说你昨天正好在凶杀现场,想跟你了解一些事。”
  他跟着陈探长来到了凶案现场,一路上陈探长不断问他事情的经过,还让乔树生将所有的过程演练了一遍。
  看着一头是汗的乔树生,陈探长笑道:“不是我有意为难你,而是你这种情况我已经遇到过多起。因为当时情况很紧急,你的心里就特别紧张,肯定有好多明明看到的事情,后来却忘记了。我这样做,就是想让你能够想起一些当时的细节来,也许有的细节,对我们的这起案子有帮助。”
  乔树生这才知道探长的意思,不过,他实在没感觉遗漏些什么了。陈探长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说:“你现在也不用着急,过两天,要想起什么事的话,就来联系我们吧!”
  眼见才是中午,乔树生就在街上兜客,还没出街口,就听有人叫道:“拉车的,过来!”
  乔树生一抬头,只见路旁站着一名男子,个子不高,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还留着一撮胡子。他立即停下车,问客人要去哪,那人坐到了车上,说:“你拉着车一直走吧,该怎么走,我再告诉你。”
  按男子的指点,穿过几条巷道后,渐渐来到了城郊,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乔树生也越来越心惊,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到哪里去,猛然间,一种奇的怪的念头闪进他脑里。这人的穿着和昨天几名杀手一样,莫非他们是一伙的?
  乔树生只觉得身上的冷汗冒了出来,这人要自己拉到城郊,想做什么呢,会不会想对自己动手?
  就在这时,就听男子叫道:“到了。”他一看四周,前面不远有一个水塘,就将车子拉到水塘边才停下。男子下了车,手伸进口袋里,又慢慢拿了出来,还握着一把枪。
  
  二、线索
  
  乔树生刚才就一直怕这人对自己不
  利,此时见男子拿出枪来,立即向对面喊道:“大力,你也来到这啦?”
  男子一惊,急忙转头向后看,乔树生突然将黄包车对着那人的身子一撞。男子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啊”地一声,被撞倒跌入水塘中,手中的枪高高地飞起,“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他拉起黄包车,往原路跑了回去。
  却在这时,一辆小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一个男子从车里伸出头来问:“出了什么事?”正是陈探长。
  那名黑衣人刚从水塘里爬起来,看到有人来到,急忙朝另一个方向跑走了。陈探长和高明庆找了一阵,也没看到人,只得失望而归。
  看着脸上仍带着惊恐的乔树生,陈探长说:“看来,那些人是想向你下手了,现在你的处境很危险,为了防止意外,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乔树生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得跟着陈探长。陈探长笑道:“我也正好想让你好好静下来,想想昨天的经过呢,也许这两天你会突然想出一些事情来的。我刚才已经叫人去偏僻的地方找了一间房子,你就在那呆几天吧。至于食物,我们给你备好。”
  就这样,乔树生当天就住进了陈探长安排的屋子里。这是郊外的一处破房,坐落在一片小树林里。按陈探长的提示,他已经将整个案发过程想了很多遍,似乎一切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却不知道还漏了些什么细节。
  次日起来后,他又到林间走,却在这时,就见到前面人影一闪。乔树生将身子潜伏在树丛中,就看到一条人影慢慢走了过来,乔树生不禁吓了一跳,这人脸上虽然没有胡子,仍然看得出,就是头一天想杀他的男子。
  乔树生伸手抓过一块石头,刚要砸去,又一个人出现了,却是陈探长。
  陈探长说:“乔树生,出来吧,是自己人。”
  乔树生这才钻出来,奇怪地问:“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陈探长说:“我们这样做,只不过是想走在杀手前面罢了。”这才告诉他,因为那天凶案的死者是一名探员,从种种迹象看,这名探员一定是掌握了对方某些重要的信息,这才被追杀的。而乔树生接触过死者,这些凶手一定不会放过的,可是只是劝告,他不一定会相信,而等到杀手真正出现时,恐怕又来不及了,所以只得将他骗到这里躲着。同时,陈探长的确也想让乔树生能够好好回忆,因为这名探员临死前一定想办法传递消息出来的。因此才派这名男子假装要杀他,却没料到反栽在他手上。
  虽然陈探长将事情说得严重,但乔树生有一种被人糊弄的感觉,待陈探长走后,偷偷溜了出来,回到了和杜大力一起租住的房子。他推开门,叫了一声:“大力,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就惊呆了,只见杜大力死在床上,脑袋上被打了一个大洞。一根冷冰冰的硬物顶到了他的脑门上,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我差点离开了,没想到你竟然及时跑了回来。”那人慢慢地转到了他的面前,正是前天的杀手之一。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又不认识你们,你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哈哈一笑:“怪只怪你遇上了我们追杀的人。要知道,他知道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们不想让它流传出去。
  就听“叭”地一声,枪声响了,面前的男子的枪掉在地上。乔树生回过头来,陈探长提着枪,正从门口走进来。
  
  
  三、秘密
  
  陈探长迅速将黑衣人制服,可任凭
  他如何问,黑衣人就是不回答,被问得急了,那人突然哈哈一笑,说:“陈探长,你别费心机了,我只知道那人听到了机密,必须将他灭口,只要与他有接触的,也不能留活口,以保证他知道的机密无法传出。”
  陈探长急忙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嘿嘿一笑,突然一咬牙,陈探长大惊,急忙想去抓他的嘴,可是已来不及了。牙齿被咬碎,藏在里面的药水已经被吞了下去,顿时一阵抽搐,脸色发黑,身子打了一个滚,就此不动了。
  陈探长长叹一声,说:“没想到我布了这些局,到头来还是没能找出秘密来,还白白损失了一个人。”
  乔树生这才知道,陈探长拉他去现场表演,并要他回忆,其实也知道他不可能回忆得出什么结果来,这样做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目的就是想让杀手觉得乔树生脑子中,有可能掏出秘密来,这样杀手一定会找上来灭口的。他将乔树生藏郊外的屋子里,同时又暗暗放风出去,将杀手引了过来,却没想到,这些杀手任务只是杀人,至于泄露的是什么秘密,杀手本身也不清楚。看来,杀手背后的靠山一定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组织。
  乔树生目光落在杀手乌黑的脸上,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急忙说:“我想起来了,那人下车时我虽没有看到,可他仍在车上留了一元钱,我只觉得那是给我的车费,所以也没说出来。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陈探长一喜,急忙叫他拿钱出来看,乔树生一掏口袋,除了一堆铜子外,只有三张一元的纸币。可他也分不清哪一张是那人给的了,只得一起递了过去。陈探长拿着纸币左看右看,其它两张没任何记号,但有一张却被人用笔写了三个潦草的字:78燕。
  从字迹看,这字写的时候一定很匆忙,看来一定是它了,可这字实在莫明其妙,陈探长也被弄糊涂了,只是盯着纸币,像是自己在问自己:“78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听“叭”地一声响,陈探长的胸前立即冒出了鲜血,他吃惊地抬起头,只见高明庆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枪,嘴上带着狞笑。
  
  四、燕子
  
  陈探长哪想到和自己一起共事的高
  明庆,会突然下杀手,他身子倒了下去,左手捂住胸口惊问道:“为什么?”
  高明庆退了几步,来到房门前,手中的枪仍指着陈探长,冷笑一声,说:“要怪只能怪这小子拿出了这张纸币,虽然我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也知道它很重要,为了不让它流传出去,哪怕暴露身份也在所不辞了。”
  陈探长叹息一声,说:“原来你们是同一伙人?”
  高明庆笑道:“你就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虽然不是同一组的人,但我们都是服务于大‘满州国’的人。”
  “满州国”是日本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后,在东北成立的伪政府,但中国国民政府否认了东北的独立。“满州国”也没有得到国际的认同,只不过是日军的傀儡罢了。
  陈探长眼神顿时暗淡下去,无奈地说:“原来是‘伪满’的人,是日本走狗。”突然他抬起头来,大叫道:“78燕,莫非是明天——”
  高明庆叫道:“就让一切秘密都到坟墓里去吧!”
  乔树生知道今晚一定不能幸免了,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他突然抓起身旁的一张椅子来,高明庆手中的枪口已经转了过来,对着他的脑袋扣动了板机。
  却在这时,一道白光从陈探长的鞋底飞了出来。高明庆只注意到陈探长的手,哪会防着人家脚底还有机关,刀光飞出,直插在高明庆的咽喉上,鲜血飞溅而出。此时他手中的枪也响了,却射在陈探长胸前。
  乔树生举起了椅子,对着高明庆当头打去,当场将人砸了个脑浆迸裂。眼见高明庆已经死了,这才过来扶起陈探长,却发现陈探长也已经死了。
  看着屋里一地的死尸,乔树生突然一声大叫,跑了出去。
  七月的天亮得特别早,睡在街头的乔树生一大早就起来了。一名车夫看到他,叫道:“这几天你到哪去了,快去车行领车吧,今天的生意一定很好。”
  乔树生奇怪地问:“今天有什么生意?”
  那人笑道:“你忘记了吗?今天可是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启程的日子啊,上海的市民都要去码头给运动员送行呢。”
  说到奥运会这事,乔树生也知道一些,今年是中华民国第一次派人去参加,参赛者叫刘长春。据说日本人曾许以高官厚禄,要他代表“满州国”参加奥运会,但刘长春在《大公报》上发表声明,拒绝了。此举受到张学良将军的赞赏,张学良出资派他代表中国首次正式参加第十届奥运会。这些事情一直是人们谈论的话题,人人都称赞刘长春是一个爱国英雄。
  乔树生也想看一看刘长春的样子,就跟着大伙一起来到了码头。
  欢送会快开始了,此时码头已经聚集了数千人,乔树生挤在人群中,就听有人说道:“七月八日是个好日子啊,我们的英雄出征了。‘伪满’不是放风出来,说如果不代表他们出征,就给些颜色看,可是我们的英雄,哪会畏惧那些日本走狗?”
  乔树生脑袋突然“轰”地一下,想起了昨晚陈探长拿着纸币的神色来,高明庆是满州国的人,那些杀手也是。莫非纸上写的78就是指七月八日?难道“满州国”还有杀手在今天有所行动?可是“燕”字呢,这燕字指的又是什么?
  他抬起头四处乱看,被不远的一栋楼吸引住了。这是一栋海岸边的旧楼,以前开的是茶楼,名叫燕子楼,近半年前倒闭了,现在成了一栋空楼。
  乔树生突然大叫一声“不好”,拔腿就向燕子楼奔去。
  来到楼下,大门挂着一把生了锈的大锁,乔树生从墙角爬了进去。他一间间地打开包间的门,没找到人,又往楼上奔去,来到了顶层,此时他心里十分焦急,来到门口就是一脚。刚踢开第二间门时,就看到窗口上架着一支长枪,屋内却没见人影。他估计那人一定躲在门背后了,他就用力一推,想将人挤出来。
  谁知这一推,门“嘭”地一下撞在墙上。正疑惑间,头上一条黑影落了下来,同时刀光一闪。他想闪身已经来不及了,就觉得身子一凉,一柄匕首已经插到了腰间,一股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
  那人一招得手,刚想退开,乔树生突然冲上前去,紧紧抱住那名杀手,往窗口的护栏上撞。那护栏算不上很牢固,被用力一撞,立即就断了。顿时,两个人的身子都撞出了窗外,坠向大海……
  此时,刘长春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码头,数千人热烈地欢呼着,谁也没有看到燕子楼上惊心动魄的一幕。
  时任中华体育协进会董事王正廷博士偕其夫人到场举行授旗典礼,并致欢送词,刘长春致答词表示了为国争光的决心,并庄严地接下了代表中华民国的国旗。
  随着汽笛声响起,邮轮缓缓离开了码头,中国运动员出发前往美国洛杉矶,展开中国体育健儿的奥运首航。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功臣的背后,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正用他们的鲜血为健儿的旅途护航。
  
  五、尾声
  
  邮轮经过日本神户时,日本记者已
  经知道中国远征奥运的运动员就在这艘船上,就上船采访,他们询问刘长春是否代表“满州国”参加奥运会,刘长春立即回答说:“我是中国人,当然代表大中华民国。”
  但日本人并不死心,不久邮轮邮报员送来一封电报,是日本体协致“满州国”参加奥运代表选手的电文,祝运动员一路顺风并大获胜利。刘长春生气回答:“船上只有中华民国的代表,没有“满州国”的代表。”并将电报退还。
  经过21天海上行程,邮轮在7月29日抵达洛杉矶,刘长春等人受到筹备会人员及侨胞热烈欢迎。虽然未取得任何奖牌,但从这一天起,代表着中华民族的体育健儿,已经真正踏入了世界奥运会的赛场。
  (责编/邓亦敏插图/黄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