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2008-12-29许永礼
上海故事 2008年11期
1
威廉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画家,连生活开支也需要妻子黛丝来维持。尽管如此,威廉却嗜酒如命,风流成性。
有一天,威廉的家门口停下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跑车,从车里下来一个墨西哥男子,笑眯眯地走进威廉家里来。
黛丝深情地望着那个男子,对威廉说:“对不起,亲爱的,我已经爱上了这个人。好在我们也没什么财产可以分割,这样事情就简单得多……”黛丝吻了一下威廉,然后挽起那个男子走出门去。望着跑车绝尘而去,威廉知道黛丝就此在他世界里消失了。
离婚后的威廉万念俱灰,他变卖家当,倾其所有,就只为换口酒喝。这天傍晚,他又来到他常光顾的那家酒吧,要了一杯烈酒自斟自饮。突然,一个女人映入他的视线。她不算漂亮,却很风情。此刻,女人就坐在他斜对面,漫不经心地冲他吐了个烟圈,威廉发现她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但很快被哀伤淹没了。
威廉嗅出她身上寂寞的味道,凭经验,这种女人比较容易上手。他端起酒杯,缓步来到她的身旁:“夫人,我可以在这里就坐吗?”“为什么不呢?先生。”女人说,“这是我的荣幸。”
威廉不愧为风月场上的高手,不出两个钟头,他不仅在女人那里得到了双份的威士忌,还把她带回了家,尽管他的屋子又脏又乱,散发着异味儿。
“我是怎么把你带进来的?我是怎么做到的?”威廉问自己,又像在向女人发问。女人相当兴奋,她笑着说,要知道你是个天才,我一见到你就爱上了你。其实,在这之前,你什么都没做。
威廉并不十分明白女人的话,只是在她的身体里,他感到自己还活着。这个叫特丽莎的女子是个有夫之妇。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酒和女人都能给威廉带来快乐,他才不考虑快乐过后,会不会有麻烦。这时,威廉厚着脸皮问特丽莎肯不肯做他的情妇,他很喜欢与她一起喝酒,调情,这样的感觉很浪漫。
特丽莎还真应允了:“不过,你最好别有其他女人。不然我会杀了你。”
“怎么会呢,我的宝贝!我只爱你一个。”威廉想到自己糟糕的处境,能有个女人做伴就很知足。
特丽莎果真做了威廉的情人。每次来与威廉幽会,都会捎来些红酒,奶酪,或者三明治,时不时的,偷偷塞些零钱在他抽屉里。威廉多少有些感动,他摸摸胸口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这个女人了?然而不久,特丽莎给威廉出了道难题:她让威廉出去找些钱回来。
2
深夜,特丽莎鱼一样游动在威廉怀里。
“甜心,有朝一日你出人头地,成名成家了,会不会忘记我?”她问。威廉便发誓,赌咒,说他即使当了总统也不会忘记她。
“重要的是你别忘记你自己,你是一名画家!”特丽莎认真地说。
“那又怎样,还没油漆匠挣得多。”威廉显然自暴自弃。
特丽莎告诉威廉,堡丁路下有个很大的地铁站,许多暂无着落的艺人就在那里卖艺。她让威廉去地铁站为人画人物速写。威廉的速写维妙维肖,他为特丽莎画过很多。起初,威廉嫌丢脸,不肯去。特丽莎软磨硬泡,他才答应去试试。不料,坚持了一周,发现收入不错,几个月下来,竟攒下一笔小小的存款。
这天,特丽莎给了威廉一张信用卡:“这是我全部的积蓄,加上你攒的,应该够开个画廊的。不过你不许背叛我,不然我杀掉你做比萨吃!”
在特丽莎的张罗下,威廉的画廊开张了。可是,画廊的生意不尽人意,半个多月没卖出去一幅画。
一个周末的午后,威廉的画廊里来了一个年轻美貌的红衣女郎。她似乎对威廉的作品很感兴趣,一气挑中了七幅画。三天后,红衣女郎带来了一个六旬老者,二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接着又选了十幅画,买了去。就这样,画廊生意开始好起来,威廉大受鼓舞,创作热情日益高涨。
一天夜里,威廉正要打烊,红衣女郎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目光流盼,周身散发着醉人的香气。这回女郎似乎对威廉比对他的作品更感兴趣,火辣辣的目光透过威廉的胸膛,直射进他“怦怦”乱跳的心里来。
“小姐,您要买画吗?”威廉招呼道。
这时,女郎已逼近威廉,她伸出一根手指,从威廉的领带一路往下滑去:“如果你肯请我去喝一杯的话,我会给你比买画更好的事情……”
威廉已经很久没有畅快喝酒了,他很想让自己纵情醉上一回。不过,他们没有去酒吧,而是上了床,女人与美酒,威廉一样都不愿错过。
这个女子叫吉娅,她所说的“比买画更好的事情”远不止跟威廉上床。不久,威廉的作品被刊登在城市晚报上,并为多家杂志转载和报道。接着就有电台,电视台竞相邀约,采访。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威廉成了这个城市最杰出的画家。当然,威廉很快也就知道了真相,这个叫吉娅的美丽女郎,便是欧洲传媒公司总裁维克多先生的千金。
3
接连数月,特丽莎奔波在加拿大乡村一个农场里。特丽莎的舅舅是农场一片果园的主人,几个月前,医生检查出他脑子里长了个瘤,良性还是恶性待查。那是一个孤苦的老人,特丽莎闻讯火速赶了去。
眼下,特丽莎舅舅的肿瘤已确诊为良性,成功手术后,正在疗养。特丽莎声称工作忙,马不停蹄往回赶,其实她是想念威廉了。返程列车上,特丽莎看到晚报上威廉的巨幅照片,她一下火车,便兴奋地直奔威廉的画廊。不料,画廊早已转手他人,威廉不知去向。
时已午夜,特丽莎拨通了威廉的手机,希望见他一面。威廉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约她明天午后见。特丽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其实这个时候,威廉正在床上与吉娅缠绵,接到特丽莎的电话,便忐忑不安起来。在吉娅再三追问下,威廉如实道出了原委。
“你最好别激怒她,亲爱的。”吉娅冷冷地说。
“你是说,她真会杀了我?”威廉惊恐地问。
“也许会,也许不会。”吉娅说,“但她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以你现在的身份是不能有绯闻的,况且,那是一段多么糟糕的历史,足够毁掉你一千次。”
“宝贝,我想你不会让我和我的家族跟着你丢脸的,不是吗?”吉娅飞快穿上衣服,匆匆吻了一下威廉,便扬长而去。
威廉从地上拾起一张纸片,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那是一个职业杀手的电话,是吉娅“无意”间落在地上的。明天午后,就要与特丽莎见面了,威廉终于拨通了纸片上的电话。
威廉在酒店约见了杀手,告诉他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要做得干净,绝不能牵连到他威廉。
杀手是个肤色黑亮的非洲人,他说他从业四十多年,从未失过手。只要价钱合理,一切不成问题。杀手拒收定金,傍晚六点,事成之后再来收钱。
从下午一点,到傍晚六点,威廉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往事的碎片,胶片似地在脑中闪现。想到特丽莎的种种好处,不由心如刀绞。黑人杀手潜入特丽莎的居所,把带有消音器的枪管顶在她的头上,只需扣动食指,这个女人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甚至,她来不及做最后的祷告。想到这,威廉突然拿起电话,他要取消这该死的暗杀!可是,威廉最终没有摁下键去,他的手无力地下垂,电话应声落地……
“原谅我吧,特丽莎,你也不想看着我永远那么倒霉吧。”
时针指向六点,门铃响了。杀手是个很精细的人,为了证明特丽莎已被他除掉,他带来了她中弹后的照片。子弹是从印堂处射进去的,特丽莎倒在一片血泊中。威廉不忍再看,把钱推给杀手,扬扬手示意他离开。
“先生,这位女士临死前托我带样东西给您,麻烦您当着我的面看完它。”杀手说着递上一封信,正是特丽莎的笔迹。
亲爱的,如果你正在看这封信,相信我已被你送上黄泉路了。与你相识起我就知道我难逃此劫,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好吧,现在这个杀手既然也收了我的钱,我想我跟他也达成交易了。
威廉猛一抬头,只见杀手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自己。未等恐惧降临,子弹已击中他的脑门,威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4
威廉在一片黑暗中蠕动,逐渐恢复了意识。有一些柔和的光亮慢慢进入了他的眼睛,他发现自己在一所不错的房子里,而他的身体,正躺在一块厚厚的地毯上。
威廉感到头痛,他吃力地支起身子。房间很大,有一面墙被厚重的帷幔遮盖了。就在房间那扇落地窗前,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那。
“哦,特丽莎,是你吗?告诉我,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威廉朝那女人伸出手去。女人回过头来,手里燃着根烟,嘴角扬起一丝浅笑,缓缓走来。不错,她是特丽莎。
威廉几乎错乱了,突然发疯似地摆动双手,往后退缩:“哦不,别过来!你是人是鬼?我?我还活着吗?”
“亲爱的,你和我都没有死,击中你的只是橡皮子弹。哈哈,我只想跟你开个玩笑。不过说实在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特丽莎说,“有一点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深爱过你,威廉先生。从你还不认识我时我就喜欢你的画,而且非常爱慕你。来吧,让我们瞧瞧这些。”
特丽莎抖落那面墙上的帷幔,墙上挂满了威廉的画作,早期的,近期的,甚至还有威廉在地铁站画下的那些速写……
“可是你有妻子,我不能靠近你。”特丽莎接着说,“知道吗?先生,当你的妻子爱上了墨西哥商人,当你落魄一败涂地,我却为我能接近你而欣喜若狂。其实,名气和身份地位我一早就可以统统给你,因为我才是传媒大王维克多的女儿吉娅!”
“天呐,你不是有夫之妇么?难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跟我开玩笑?”威廉呻吟道。
“我本不该与你开这么大的玩笑,威廉先生。”特丽莎(吉娅)说,“但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我如此喜爱的画,为什么总卖不出去呢?现在,我有点明白了,即使是一个绝顶天才的画家,如果心里没有爱,他的作品也就没有灵魂。”
“让我走吧,特丽莎……”威廉哀求道。那一刻,特丽莎暗自垂泪,挥挥手让两个仆人送威廉出去。威廉这才留意到,仆人中的一个就是“红衣女郎”,另一个则是“黑人杀手”。
四月的深夜,寒风夹着细雨。威廉走在凛冽的风雨中,就好像刚刚从炼狱回到人间。他很想去酒吧喝杯酒暖暖身子,可是伸手到兜里,却没有摸到一枚硬币……
(责编/邓亦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