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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蒜的故事

2008-12-29

今日文摘 2008年1期

  □曾庆宁 编译
  
  一想起母亲,脑海中浮现的总是她在厨房里调药的情形。母亲不识字,自然,也不会写字。可是,她的脑袋里装满了上千年来乡村流传下来的民间智慧。在母亲眼中,马拉哈木威,也就是我们说的死神,总是欺负小孩子。它企图用那些儿童常患疾病夺走我们的生命。母亲是我们的保护神,她执著地与邪恶力量做斗争。马拉哈木威绝对不可能战胜母亲和她的药剂。对于我们来说,唯一的问题是母亲配制的草药总是散发着大蒜的味道。
  “来,用这个水漱口,再把这些草药吞服下去。”母亲经常如是说。
  “可是,妈妈,”通常,我会嚷嚷着抗议,“这些草药里放了太多大蒜,会让我有口臭的!”
  “那又怎样?你现在嗓子疼。赶紧用这个漱口!你闻不来这个味道,死神更闻不来这个味道,所以它会跑掉!”
  当然,第二天那些疾病症状就自然消失了。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母亲认为,捣碎的大蒜敷在头上可以治疗发烧。而膏状的大蒜、丁香和辣椒混合起来使用可以治疗流鼻涕和牙痛。一些家庭里的所有成员可能都带着某种肥皂的味道,可是我们家却没有。我家里每个人身上总是带着菜炖牛肉的味道,还有,大蒜味。
  在调配每一剂抗生素时,母亲总在口里叨念着一些据说可以躲过恶魔眼睛的咒语,我们则在旁边听那些神秘的话语,揣测它们的含义。母亲从不向我们解释她在念什么,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这可能听起来有些迷信,可那时候,我们邻里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做的,区别仅在于民族不同,神的称谓不同,咒语内容不同。像我的好朋友里西,他身上总带着茶包,里面装着意大利的草药,茶包被缝到衬衣上,你可以想象他身上带着什么味道。而我的希腊朋友史蒂夫身上挂满了达拉谟烟袋,他把它们叫“幸运护身符”。
  早在现代医药发生奇迹之前,我们那块儿的人就懂得如何自救了。你能想象35个半大的孩子挤在一个教室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香味的情形吗?上帝,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哈哈!它把我们5年级的老师——哈里森小姐熏得贴到了墙上。在我的印象里,她的眼睛里总是泪汪汪的,或许是因为我们身上味道总是太重,或许是孺子难教,我一直没有搞明白。
  “告诉你们的妈妈,不要再往你们身上抹大蒜汁了!”她总是一边优雅地用一张花边手绢捂住鼻子,一边朝着我们大叫,“我忍受不了这种味道!明白吗?!”显然,哈里森小姐不属于一个习惯用自制药治疗疾病的民族。如果不是老师提出来,我们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身上的异味。早就习惯了,自己压根就闻不到什么刺激性味道。
  当小儿麻痹症侵袭我们小镇的时候,母亲和马拉哈木威展开了一场遭遇战。那次,即便是我们几兄妹,都无法忍受她的“新武器”的气味。我们兄弟姐妹,每人身上配备了三个袋子,里面装满了大蒜、樟脑和只有上帝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些袋子都被挂在脖子上。这次,哈里森小姐没有再计较我们身上的气味,她只是每次上课时把窗户大大敞开。这次母亲再次胜出,可怕的疾病没有击倒我们任何一个人。
  我记得只有一次,母亲的弹药没有管用。有一回,我弟弟哈里患上了白喉。这次,大蒜疗法没有管用。母亲拉着哈里的衣袖,眼泪直流。哈里在床上喘着粗气。突然,母亲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声为大卫的生命祈祷。
  “妈妈,谁是大卫?”我们诧异地问。
  “躺在床上的那个大卫。”
  “不,妈妈,躺在床上的是哈里啊!”我们想,母亲多半是因为弟弟的病着急得失去理智了。
  她抓住我们的手,用很高的音量说:“那就是大卫,明白吗?”接着,她用很小的声音对我们解释说:“我们得骗骗马拉哈木威。如果他觉得床上的那个是大卫,他就不会带走我们的哈里。我叫你们说什么,你们就大声说什么,明白吗?”我们开始很仔细地听她对死神说话。“马拉哈木威,”她说,“听我说,你找错人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叫大卫。这个房间里没有叫哈里的人。请你走开!不要惹我们的大卫。让他清静些!你真的犯错误了!”
  接着,她对我们打了个手势,我们一起开始大喊。“马拉哈木威,这是真的!这是真的!我们没有一个叫哈里的弟弟。这是我们的弟弟大卫!马拉哈木威,他叫大卫!他叫大卫!”
  当我们为弟弟的生命祈祷时,母亲用依地语(犹太人使用的国际语)和其它她从前记得的语言在唱着什么。一遍又一遍,那个晚上,她一直在重复着神秘的歌谣。整个晚上,我们三兄妹都紧张得睡不着觉,希望死神认错人,不要带走我们的兄弟。
  大卫活下来了。是的,我说的是大卫。从那天起,哈里这个名字从我们那个小家庭里消失。我们都管弟弟叫大卫。这是迷信吗?多年后的今天,我宁可把它诠释为爱。是母亲的爱,是我们一家人的彼此关爱,让死神远离。
  时光荏苒,我们都已经长大,离开了以前租住的农舍,接受了高等教育。我们不在身边,母亲不再配药。
  到去年,我已经57岁,母亲已经将近90岁高龄。圣诞节前,我突然患上了心脏病,被送进医院抢救。当母亲到医院看望我时,我处在昏迷状态。
  醒来后,护士对我说,我病房里有股味道。“那是股什么味?是大蒜吗?”护士问道。我,当然什么也闻不到。可是,当我的手摸到枕头下,我发现一个袋子,是一个盛满大蒜和其它草药的袋子。我把那个温暖的袋子紧紧抱在胸前,眼泪夺眶而出。■
  (温欣荐自《家庭主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