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七宗罪(七)
2008-12-24普璞
普 璞
第十章:密室万能解法与灰色犹大之窗
1
“小沈,你知道王峰在哪儿么?”电话传来老李的声音,他一改往日的戏谑口吻,这让沈翎心中一紧。
“我在跟进费冰欣的案子,他自己有事走了,你打他手机吧。”
“又关机了!靠,每次都这样!对了,局长要找你,你抽空去一下吧。”说完老李就挂了。
要说起王峰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关机了。他关机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人找得到他。大家时常开玩笑说他准是和哪个小妞在宾馆里开房了。很多时候他的再次出现都伴随着案子告破,所以也没人会去干涉他。反而大家束手无策时还经常会调侃地说“王峰,你快出去关机吧。”但如果碰到大案子,这种情况就会让人开始担心他的安危了。至少沈翎是这样,很多时候警察是需要靠非正常途径来破案的,如果不身处险境,也没关机的必要吧?
沈翎一直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案子上。办案是一个整体,特别像这种连续杀人案,她不能拖大家的后腿。好在现在案情有了实质性的突破,正好也要去向章局长汇报了。
坐在警车里,她打开手机的名片夹,翻到了“王峰”一栏,不禁思绪纷飞起来。这是个极为普通的名字,在他们警局却是叱诧风云的人物,在外省市里也名声远播。但他一直很低调,干练,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奇怪的是局里几乎没人会嫉妒他,只是把他当成偶像来看待。他有一种吸引力,大家都可能因为有这样一位同事而感到高兴。王峰喜欢踢球,每次沈翎都会去看,再因为他们共事机会比较多,所以别人会揶揄他俩的关系。警局里有不少同事喜欢王峰这是事实,但沈翎觉得自己并不是。喜欢这种事是很难讲的,她觉得不用去强求或者认定什么,一切随缘。她看王峰踢球,只是因为自己一来喜欢足球,二是为了观察他。王峰是一个奇怪的人,发现这点也是在足球场上。
1米72的个头在球场上一点也不显眼,尤其是上半场很难看到王峰拿球的身影,但奇怪的是只要一进入下半时,他就会变为球场上的MVP。
总是这样不由让小沈在意起来,王峰似乎上半时总喜欢轻易把球传给队友,哪怕后者会轻易丢球,王峰的脸上也不会露出一丝不满或失望。这很奇怪,至少她是这么觉得,至少也该皱下眉头吧。可王峰就像事先知道队友会丢球一样。有再好的机会,他都会第一时间转手让人。
但到了下半场大约10分钟之后——大多数情况下这时球队已经落后了——王峰会改变他的策略。他的穿插跑位会变得灵动和致命,也减少了给队友传球的次数。最夸张的一次沈翎记得是在禁区附近正准备下底的王峰,在本方有3名前锋到位的情况下回扣,目眩神迷地晃过4名接踵而来的后卫,在小禁区跑了一个巧妙的弧形路线然后起脚射门命中。
当时沈翎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了,王峰则神态轻松地笑笑,表情和他过人的动作一样潇洒。他完全忽视了禁区里等待接球的队友一蹴而就。当问起他为何踢得如此好时,才得知原来他的高中是足球特色学校,他经常参加学校的比赛。可这种事似乎别人不问,他就绝不会开口。后来还得知他当过跆拳道和柔道的教练,以及手枪射击也在市里拿过名次。在仰慕之余,沈翎还是不清楚王峰为何在上半场故意让球队处于不利局面。场上的队友当局者迷,场下也很少有观众,自己的疑惑想必也不会有别人注意到。
本来沈翎是想问个清楚的,但当那个案子发生以后,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对王峰的好感也瞬间冷却下来。没人会想和一个完全无法捉摸的人一起生活的,至少她不会。
那个案子可以说是警局的耻辱,是警界的笑柄。
一美发师死于洗手间,洗手间则形成了密室,结果凶手却是后来到场的警察,他因为经验不足贸然撞门才导致其死亡。这就是局里一直相传的版本,但小沈却有另一个版本,很少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这起耻辱原本是可以避免的。那个撞门的警察名叫周名军,人长得挺帅气,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唯缺少经验。但他只是当时赶往现场的警察之一,另外同行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沈翎自己,另一个就是王峰了。按道理说只要王峰出手这起事故就能避免。可当时有两个案子,王峰半路接到电话必须去查办另一个,就让周军和沈翎两个人去美发店了。“这是个表现的机会,好好干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还记得王峰是这么说的,沈翎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妥了。周明军的缺点是做事不知道深浅,有时会自以为是,所以才让做事稳健的沈翎来带他。这对搭档没几天就出了问题,周明军对沈翎产生了好感,想追她,经常故意在她面前出风头。沈翎其实看不惯这样,但也对这种状态不知如何是好,才经常在办案中拉上王峰,是希望他能学习王峰的隐忍。可这反而有点让喜欢沈翎的周名军有了误会,以为沈翎喜欢王峰,所以他表面上虽然对王峰恭敬,却在心里不爽。在这种态势下,王峰不但不计较,还表现得很友好,并时常鼓励周名军立功。换句话说,王峰在变相助长他的自大心理。
沈翎也是事后才这么以为的,没有证据,这终究只是一种猜测。“这是个表现的机会,好好干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王峰应该知道周名军会只记住前半句,所以他迟早会出事,只是没想到竟会闹出人命。
这是只有沈翎知道的版本,她当然不会去和王峰确认,也不会告诉其他人,没有证据的怀疑是很危险的。她并没有因为这个而讨厌王峰,她其实讨厌的是周名军。大家其实也一样,所以没人会去责怪临时去查办另一件案子的王峰。沈翎也很清楚是周先不爽王峰,王峰才加以回击的。他从来不会亏待真正的朋友,这一点沈翎非常确信。事情如果只发展到这里,也是沈翎可以接受的。他虽然会耍心机,但很可靠。这就是所谓的男不坏,女不爱吧。但遗憾的是故事还有第三个版本。这个版本沈翎一直把它当成最高机密来看待。
当时在周名军企图强行撞门的时候,沈翎有觉得不妥,曾私下给王峰打过一个电话。王峰的手机正处于关机状态。这和他之前说的“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相矛盾。也正是因为这个,沈翎才没有强行阻止周名军,否则后者可能会给王峰打电话,这种情况关机的王峰就会被局长批评。换句话说,沈翎当时在掩护王峰的恶习。她也对这起事故负有间接责任,王峰同理。
非常希望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并没有。
在美容师的尸体出现以后,法医就登场了。梁广生在死者的口袋里找出了一块手帕,是附近某某旅馆所有。既然怀疑是密室凶杀案,这可能就是和动机相关的线索。当时周名军正在向在场的人录口供,于是沈翎就赶往了那家旅馆调查。
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走在楼梯上的她忽然听到了走廊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竟然是王峰。他本应该去查另一个案子的。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的侬侬细语。沈翎马上身子一颤,她转回,隐藏在楼梯拐角。他们在楼梯口停下来,应该在等电梯。当听到电梯门开了以后,沈翎探了一下头,就看见王峰搂着一个装扮漂亮的女人钻进了电梯。
这是如五雷轰顶一样的吃惊。
没想到“关机=开房”这句玩笑话恰恰是真的。
单身男人和女人在旅馆开房,只要对方不是妓女且年龄大于14岁就不违法,只要对方没有结婚就也没违背道德准则。但却让当时的沈翎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更讽刺的是在那天下午——仅一个小时之后——表情轻松的王峰一回到警局就宣告他跟进的案子破了,章局长还夸奖了他几句。当时她真想指出这就和他在球场上踢球一样,那个案子早已胜券在握,他只是习惯性拖延了一下时间。这也就是王峰为什么每次关机之后都能破案的秘密——因为等破案以后,他才会抽出时间来“关机”。
他的聪明也许真的无人能挡,但已经无法让沈翎再去喜欢了。
“又关机了!靠,每次都这样!”老李的话犹响在耳边,勾起了沈翎不愉快的回忆。在知晓真相以前她总是会为他的安危担心,而现在,去他妈的,这个人到死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虽这样说,心里还是隐隐有种不安。
对他的感情终究是复杂的吧,这是一种五味杂陈的心情。
叹了一口气,沈翎发动了警车,老李的那句话对她还是有影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她努力不去想王峰关机正在做什么。他应该不会遇到危险的,不知为什么,沈翎心里这样觉得。
希望这次关机以后,案子仍然顺利告破吧。
在不安的情绪笼罩之下,值得高兴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在调查费冰欣案子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密室的真相。不仅可以用它解开现有密室之谜,也同样可以解开王水明那个密室!
不止如此,这个方法可以解开无限多个水泥密室——不论死者如何,不论房间内如何布置,也不需要任何密道。
总之,完美的密室之谜,已经被她破解了。
2
“喂,你就不能脸色好看点么?”张离弯了一下嘴角,“能被神选为第七个带罪者,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空气开始微凉,一白一黑两辆轿车停在一起,白色车子里垂死的老人和黑色车子后备箱里发狂的女子,都让气氛显得奇怪。特别面前还有一对铐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不远处的那幢私房也产生一种不协调感。那房子安静地就像一座硕大的墓碑。远处的也许不是苗圃,是坟地也说不定。
没想到自己真的是第七带罪者,他在心里感到一阵苦涩。
他不想死在这起事件之中。
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解救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以往的他都对一切尽在掌握。这时,张离向他近了一步:
“我知道你现在并不怕我,你害怕的只是自己。我对你做过调查,她和我也说起过你,我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表象的那种,是真正的了解,你很强,但你的人生宗旨是什么?”
王峰想开口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很奇怪他会问这个。
“三秒钟没有想出答案的话,说明你的人生正处于迷茫之中。在这种情况能被选中,进而深刻地反省自己,反省自己的灵魂,反省自己的罪,经历直指人心的锤炼,难道说对你的将来没有好处么?如果你做到了,你就会和我一样有个美好的未来。”
这像是中年男人甚至老年人说的,怎么看也不像出自一个二十岁的学生仔。但王峰有一种感觉,枪口下的这个人不但真正了解自己,还理解自己。他向后退了一步,把枪口放了下来。
他也许说得没错,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也不能为这世界做出什么贡献,只是基于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总是本能地想要继续存在。总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他不清楚这是否就是错误。
至于是否做一个道德标准下的好人,并非是他活着的目的。但他对得起朋友,对得起自己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夜情的姘头也会善待。只有一点不可否认:如果为了自己的生存,他能把那些人全都杀掉。
只是,这种选择从没出现在他的人生之路上。
如果被“罪”选中了,情况又会怎么办?
自己真的会做出这个选择么?
“我来代你说出来吧。”张离的笑意显得凝重起来,“你知道那种方法的,你会想杀掉我们,杀掉全部人,杀掉夏雪,杀掉我,杀掉李富胜,再杀掉夏月来换取百分百的幸存。我很明白你会这样做,你和我是同样的人,虽然这个过程我会很快乐,而你会痛苦。”
“你说我会把夏月也杀死?”
“对,如果就留着你们两个人,我们身上的罪你又不清楚,就无法来推理你们的罪,与其冒做这种险,何不如也杀死夏月。”
“我曾想保护她。”
“保护她,还有那杀死她之后的痛苦,对你而言都只是暂时的。”张离直视他的眼睛,“你所谓的人生观只是被利用的借口,你会根据当前情况来扭转自己的人生观,以解脱痛苦。从‘人命关天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间的距离只是扣动一下扳机和几个噩梦罢了,对你而言也许这是一种进化,不是么?难道你会做出其它选择?当你无法在三秒内说出自己的人生观,你就不会有其它选择了,因为你还想继续戴着虚伪面具,又准备随时摘掉,而下一个表情,又是你崭新的面具。你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王峰没有开口,被说中心事的感觉并不好。
记得就在不久前,夏月问过他,是否会杀掉所有人来换取幸存,是否会杀掉她。
他的答案是“不”。
这个前提是并没有被罪选中,不过现在情况变得有点不同了。
要分析自己的为人,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复杂的人。而张离则属于很好分辨的类型,他身上有一种清澈纯净的东西。他会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做出自己想做的事。他是自己人性中纯“恶”的一面。他就像自己心中的恶魔。
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把他除掉。否则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的确张离对“罪之法则”了解透彻,还有自如出入密室的“犹大之窗”,但他已经找到了“罪之法则”的幸存bug,自己已经可以全身而退了。
决定照张离说的做,他心意已决。
当这次杀光所有人幸存之后,他会被“罪神”选入下一轮,但附在自己灵魂上的罪应该不会被改变。也就是说只要不死,每一轮附在灵魂上的罪都不会改变。
他只需要从下一轮开始,在每一轮的杀戮中确定哪些罪不是自己的,几轮之后,他就可以通过灵魂印证来退出此次事件。
这样一来,灵魂上被附加的“罪”就被剥离了。
他会这么告诉自己:之所以会滥杀无辜,全是因那宗“罪”所致,它改变了自己的心。“罪”除去以后,自己又恢复成一个好人。
至少是一个无“罪”的人。
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地生活下去。
至于怎么逃脱这世界的法网,自己是专业的。相信没有别人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已经对死亡做好觉悟了么?”
王峰开口了,他已经准备好大开杀戒。
“你误会了。我刚才之所以说那些,只是很乐于看到你像这样露出本来面目。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这个了:看别人脱掉面具。这比看女人脱光衣服还有意思。”张离这时笑了起来,“不过接下来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呢。”
王峰把枪口重新瞄准张离的眉心,等着他说下去。
“哎呦哎呦……”张离装腔作势地用手做了一下抵挡的动作,“我有一个信息免费告诉你,也算是救你一命,那个可以让你百分百幸存的BUG已经消除了。”
“这怎么可能?”王峰吃了一惊,那个如果消失了……
他仿佛一下子意识到被“罪”选中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从阿西这一轮被继续选中这件事可以看出‘罪之法则针对bug在不违背法则本身的前提下有自我修复功能。如果现在你杀死了我们,我保证你活不到下一轮。”
“你是在骗我。”王峰撇了一下嘴,“既然有这个前提,‘罪之法则就是恒定不变的,BUG也就存在。”
“对于人类的小聪明,神不需要改变的它的规则,只需稍加注意就行了。特别在有人类帮助的前提下,关于法则的BUG推论并不完美。这样吧,我来打个比方。”张离先皱了一下眉,做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比如说,我在地上埋了一颗地雷,这只是打个比方,请你别面色如此难看好么?好了,现在听我讲下去,你已经把大家都杀死了,你是最后的带罪者,但当你印证错误之后,我虽然无法从坟墓里爬出来杀你,但神难道不能让你踩到这颗地雷么?这样一来,BUG就消失了。你回想一下规则七‘罪会指导其他带罪者完成杀人,成功率为百分之一百并没有规定其他带罪者是死人还是活人啊。”
王峰感觉汗水正从鼻尖渗透出来。
“在阿西之前被选中的那轮,大家智商都达不到他的程度。神也无法让时间倒流,让已死之人去设置一颗地雷,所以阿西才会成功。也就是说,上一轮中没有人做了自己死后也要解决其他人的准备。而现在我已经做了类似的事。也就是说,我把这个BUG人为地消除了,‘罪神应该感谢我才对。我丝毫不怀疑它的能力,它总是很善于自我修复。程序有BUG是难免的,但这次的补丁也很及时,不是么?”
“你这个畜生!”王峰忍不住骂道。
“别激动嘛。”张离摆了摆手,“其实也不能说把BUG彻底消除了,漏洞还是存在的呦。”
“我劝你现在就说出来!”王峰把枪口抵住了张离的脑袋,扣住扳机的食指因激动而发白,眼看就要扣下扳机,在这种情况下,张离的嘴似乎天生无法合拢,仍然露出笑意:
“漏洞就是这BUG对我本身仍然适用,换句话说,如果是我把你们都杀了,那颗地雷绝对炸不死我自己,因为根据规则七,罪会指导‘其他带罪者来完成杀人,而非我自己。但这已经和你无关了。唯一和你有关的就是:如果现在杀了我,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我那颗‘地雷具体指的是什么,以及它有多恐怖。但它肯定会在某一天让你支离破碎的,这我可以保证。怎么样,作为带罪者的滋味觉得还不错吧?”
在瞄准赤手空拳的罪犯时竟体会到一种由内而发的恐怖感,对于王峰这还是第一次,就像心脏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扼住,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夏雪这时转过了身子,她的脸颊在月光下显得苍白。她定定地注视着王峰,眼神好像在述说着什么。这时的她显得有一点可怜。
3
回到警局后,沈翎径直来到了章局长办公室外,门闭着,先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老李。
“回来了?正等着你呢。”老李的表情非常郑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沈翎转过脸,看见章局长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就这几天的工夫,他似乎苍老了几岁,想来他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
“小沈啊,你来的正好,现在进展如何?”
“我在跟进费冰欣的案子,还在等法医出结果。”
“没别的线索了?这案子和王水明一案是同一人所为么?”
“费冰欣是被先奸后杀,确定凶手中至少有一人为男性,和王水明一案中凶手是男性的推测相符。并且两个案子的墙壁都用水泥涂遍,不可能没有联系。”
说了等于白说,老李这时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沈翎明白他的意思,局长对她的进展不满意,她咬了咬嘴唇:
“局长,关于费冰欣之死,涉及到比较私人的细节,能不能向你单独汇报?”
章局长的表情诧异了一下,看了一眼老李,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她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老李出去。数据如果和侦破相关的话,老李是完全有资格站在这里的。可沈翎已经把话说死了,章局长咳嗽了一下,老李倒很爽快地出去了。局里都知道沈翎对涉及性犯罪的案子太过于敏感。
门关好后,章局长疲倦地叹了一口气,看向沈翎,沈翎先清了清嗓子:
“其实我让老李出去,,是在做是一个冒险。”
这种语气很少出自沈翎之口,章局长不由愣了一下:“什么冒险?”
“冒险地做出猜测,至少你不是这起案件的幕后主使。”
章局长面色一沉:“你怀疑是局里的人做的?”
沈翎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显得非常严肃:“是的,因为我已经知道凶手离开密室的方法了,从中能直接推断出凶手,应该是局里的人做的,这一点很确认。我只希望不是你。”
“你是不是美国片看过了?局长就是凶手?”章局长想舒缓一下气氛,但没有用,沈翎的表情仍旧很紧张。章局长一下子坐定了身子:“你真的知道凶手出入密室的方法了?”
“嗯,我敢肯定凶手绝对是那么做的。”
“是哪个密室?”
“这无所谓,用这方法能出入无限个密室,只要内部涂满了水泥。”
“说来听听。”这下轮到章局长紧张起来。
“好,首先综合地说,这次连环杀人事件中的密室是利用了心理盲点来实现。换个角度说,当我们站在水泥密室内部的时候,它是一个真正绝对封闭的空间,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密道和藏匿处,凶手也不可能借机逃走。”
“那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当时也在密室里?”
“不,他已经走了。”
“哦?那是如何办到的?”局长的表情突然间有所醒悟,“你是说在我们凿墙的时候,他趁乱跑了么?那应该不会啊,当时我也在场的。”说完之后,他又摇了摇头。
“也不是在那时。”沈翎一口予以否定,“那时警备森严,凶手不会有机会离开。”
章局长用右手撑起下巴,皱起了眉头,在等待她说下去。
“心理盲点是在于我们进入密室之前。也就是说,在那时的房间内部,与我们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沈翎的表情就像在述说一个秘密,令她按捺不住的激动,“直接地说,在我们进入那房间之前,它的墙壁并没有被水泥严丝合缝,墙壁上至少有一块水泥没有涂抹匀称!而这里,恰恰就是我们进入房间时的开凿点!”
此言一出,章局长的表情瞬间呆住,沈翎继续说下去:
“房间内的四面墙壁当时都被涂上了水泥,包括门和窗,这是它和普通密室的唯一区别,心理盲点正是从这里产生!凶手故意用水泥让门窗从房间里消失,就是为了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观点:门和窗已经不存在了。可一扇门虽然消失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门都消失了,与此同时凶手也为自己打开了一扇新门,这是此类密室所独有的水泥之门!他打通墙壁,从那里离开,然后只要保证警察仍然从那里进入的话,对于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而言,这就是一个没有门窗的绝对密室了!”
“我懂了!我懂了!”局长这时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妈的,竟然会是这样!这完全是一个心理盲点!”
“是的,在挖掘之前,你们看不到房间内的情况。而无论怎样的密室都存在着一个进入的过程,厉害之处就在于这过程本身,就是让这密室形成的关键条件!当挖掘结束之后,你们站在了房间内,这时的密室早已无懈可击!凶手在客厅也涂上水泥的作用,想必就是要让你们来进行这种‘挖掘!”
“好样的!这下全都可以解释通了!”不知为何,说这句话的章局长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之色。
先是犹豫了一下,沈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你们挖掘的时候我并不在场,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凶手的逃脱方法,那么当时提议从那里挖掘的人,就应该是凶手本人了。”
而她知道当时在场的警察只有三个人:
章局长,王峰和老李。
所以一开始才会说,她是在“做一个冒险”。
“嗯。”章局长摆了摆手,“我也不是老糊涂,你的意思我很明白,现在你可以叫老李进来了。”
沈翎没有动,用疑惑的眼神投向局长,与此同时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老李也有了进展,让他自己和你说吧。呃,那个凶手不是他,当时提议从那里挖掘的人,是王峰。”
说完这句话的章局长和沈翎目光对视,两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4
先听完了沈翎的复述,老李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声“他妈的”,让沈翎觉得他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
谁都没想到王峰竟然是凶手,谁都没有察觉,是他的演技太好了么?
“技术科的找不到王峰,给我来了电话,说在王水明的电脑里找到了点线索。我就去看了一下。”老李的嗓子变得有点沙哑,他转过头看向章局长,“我能先去厕所抽根烟么?憋得难受。”
“去吧。”
沈翎没想到章局长竟会答应,老李则面无表情地出去了。抽烟非要去厕所么?虽这样想也不好开口,她只能焦急地等在一边。这时在她的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加重了。好像是第六感在提醒她小心。
过了一会儿,老李回来了,虽然已极力掩饰,但沈翎竟然看到他眼角红红的。
“好,我接下来说重点,在王水明的电脑里找到了一些邮件,其中包括一封‘罪之源信件以及他和夏月的邮件往来。”老李把邮件内容简明扼要地和沈翎说了一遍。
“竟然会有这种事情。”沈翎用惊讶地问,“这里不会有人相信吧?”
“可受害人看起来是相信了。”章局长这时叹了口气,“毕竟每个人的信仰不同。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说他们呢……”
“问题是这信是谁发的?”
大家先沉寂了一下,过了半晌老李开口了:“既然凶手是王峰,那么发信的人基本也是他了。”
“你是说他想冒充神,来主宰别人?”沈翎呆住了,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悲凉之色。不过以王峰的为人,是有这种可能的。
“他妈的!这小子我绝不放过他!这是局里的耻辱!我不会放过他的!”老李突然大骂起来。
沈翎想去劝,只换来了老李剧烈的咳嗽,他又揉了揉双眼。
“现在时间不多了,我们准备走吧。大家一起去。”这句话章局长通常只用在捉拿罪犯的时候,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去”了。
“可是现在去哪儿找他?”要去捉拿王峰么?沈翎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局长这时叹了一口气:“你们都知道,他是我的爱将,你们会任由自己爱将孤身涉险么?所以我偷偷叫人在他的车上装了一个定位器。这件事谁都不知道,我也从不希望会使用。”
更不希望用在这种场合,这是他的潜台词,大家都沉默下来。
这里是S市的一个偏远城镇,叫惠南镇,离市区非常远。两辆警车开过来路上花了3小时20分钟。前面的车坐的是充当司机的小郑,老李,章局长和沈翎四人。另一辆车上是局里的其他同事。他们还不知道王峰的事,只知道这是一次针对最近连环杀人案的紧急行动,现在时间是晚上9点25分。
章局长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这么晚的行动了,这次的原因不言自明。他们谁也没有做好今晚能回家睡觉的奢望,并且也没有联系当地警方。身为警察的王峰已经涉嫌杀人,又逃窜到如此偏僻的镇上,这个镇的同事已经暂时不能信任了。
这完全是一次突击行动。
大家也都有备而来。每个人都怀揣一把六四式手枪。单从枪法而论,一个一个上可能没人是王峰的对手,但好在双拳难敌四手,敌人又在明处。王峰一定想不到他们会来,也想不到自己已经露馅了。
夜色深沉,起到了很好的隐蔽作用,让他们不被过往行人车辆注意。此次抓捕行动本身并不难,只是无法容忍王峰是凶手。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片空地上,远远地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一幢私房前。开到近处,那正是王峰的奥迪无疑,沈翎他们松了一口气。白色的月光铺洒下来,它要成为今晚的见证人。沈翎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局长和老李也都神色凝重、这时老李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是那辆车的同事韩斌。事先章局长吩咐了不要使用对讲机,他可能为发觉王峰的车子而感到奇怪。老李把电话按掉,同时让小郑把车停下。
奥迪的车门开着,里面好像没有人。
“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出来,在车里保护好局长。”老李说完后看了一眼沈翎,两人同时打开了车门。
小郑则点了点头,把枪也握在了手上。不止枪法可以,他的搏击术也远近闻名,曾多次勇擒歹徒。章局长就像一个顽固的老头,脸上写着“我不用保护”,但总算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小郑后面。他也掏出了手枪,随意摆弄了几下,好像想证明自己宝刀不老。
老李和沈翎走下了车,老李打了个手势示意韩斌他们在车里待命。他们现在应该以为是王峰孤身涉险,或者被人劫持了。这都没有关系,韩斌他们此行的目的其实只是保护局长。王峰是凶手这件事暂时别让太多人知道为好。
车里果然空无一人。
那王峰一定在附近。
沈翎向四周眺望了一下,只有一幢孤零零的房子伫立在不远处,就像一个小仓库,有两层楼高。周围有一片被砖头圈起来的地方长满了杂草,是这里唯一的生机。很远的地方也没几幢民房,没看到灯光。这块地方好像已经被荒废很久了,就像来到了坟地。
沈翎和老李互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朝房子那边走去。像预见会有恐怖的事发生,月亮把自己藏在了云朵后面。
来到近前沈翎才发现,原本应该是门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那里被水泥覆盖。水泥还很新,应该是今天涂的。
老李向沈翎打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朝边上走去。
在兜了一圈之后发现连窗户也没了。
他们只找到一块窗户大小的水泥涂层。
既然门已经没有了,这也是可以想见的。
慢!沈翎发觉自己忽视了什么,她再次朝后走去,身后传来老李跟过来的声音。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了。
这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涂鸦,在原本没有窗的墙壁上,被人用水泥作颜料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方框,还夹杂了几根粗线条,似乎是一个窗户的图案。因为颜色和墙壁看起来接近,所以刚才没有注意。奇怪的是这图案背后是实打实的墙壁,并不是原先窗户的位置。
把门窗都用水泥堵掉,再画上一扇新的水泥窗户,此举意欲何为?
不会是为了要让自己出入吧?
而巧合的是:隐去原有的入口,再画上新的出口,正是之前密室的核心思想。
所以这图案也可能是一种“暗示”,提示了之前的密室解法。
那这暗示又是谁刻意留下的?
转到房子正面,王峰的轿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分外扎眼,车门打开着。
隐约中似乎看到王峰坐在里面。
她马上发现这是错觉,车里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一股瘆人的气息从后方传来,就像一个恶鬼在身后轻轻地吐气。她不由浑身一颤,仓皇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身后的房子。比起有人穿墙而出,她现在更担心是谁死在里面。至于王峰是否凶手,可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种异样的恐惧在心底肆意滋长着。
这并非是因为胆怯。
而是觉得自己来晚了一步,也许在人生的旅途上,永远错过了什么。
(第10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