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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农民不简单

2008-12-24陈向阳

今日文摘 2008年12期

  我在澳大利亚一座五万多人的小城沃加住过一年。之所以叫小城,是拿中国标准来说的,而当地人总爱说沃加是新南威尔士州最大的内陆城市。
  那一年时间里,为了工作,我整天开着一辆农用小卡车在野外搜集土壤标本。我要做的土壤分析图覆盖2500平方公里,有4个新加坡那么大,有起伏的牧场和一望无际的农田。刚到乡下,你会赞美牧场农田的辽阔。时间一长,你就想念城市了,整天在野地里见不着几个人的感觉,真是难受。
  一次,我正和一个当地农民搭话,听见远处“啪啪”的枪响,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没个完。
  “这是在干什么?”我问。
  他说:“枪毙羊呢。”
  看我挺吃惊,他赶紧解释说,这个农场主特别仁慈,不愿看着羊受罪,别的农场主呢,活活让羊饿死。
  那是个大旱年,地里光秃秃。买草料,没钱。卖羊,没人要。想枪毙羊吧,一颗子弹还要几角钱呢,所以就看着羊饿死。我就见过剃完最后一次毛的羊,皮包骨头,晃晃悠悠,一跟头栽倒就再起不来。所以,他的话我能理解。
  有一天,我在野外误了返程的时间,回到停放车子的农场,门已经锁了。这里的农场一般都很大,守农场的农民早已下班回城里的家了。怎么办?实在不行,只能在露天睡了。正在做着最坏的打算,看见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灯光,我运气还不坏,这家农场离邻居不算远。
  我摸黑走了一个小时,到了邻居家。狗已叫成一片,我不敢进院,怕让狗给撕了。屋门一开,出来个老太太,喊住狗,把我领进屋,给我倒茶。老太太知道我饿了,端过一盘饼干。我赶紧说明白怎么回事。一会儿工夫,她儿子开着车来了,他带我回到农场大门,从车上拿出扳子和改锥。
  我以为他要撬锁,谁想,他把整个大门给卸了,从合页那头卸的。我把车开出来,再帮他把大门装上。我心里琢磨,光说谢谢不够吧,人家费那么大劲,还有汽油,我是不是该问问人家收不收点服务费呢?可又怕说出这么冷的话,反伤人家,只好暗示着问:“还有什么事吗,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他露出惊讶的神情,说:“你不走还干什么呢?”
  那一年里,我也记不清碰见过多少农民,反正越来越觉得他们不简单,更不容易。他们会养牛羊,会种各种庄稼,会操作大大小小的农机具,农机具有点小毛病还会修。
  农产品市场近几十年都不景气,农场稍稍经营不善就要亏本破产。他们还要预测市场,明年是养羊还是养牛,是种小麦还是油菜。可谁能估得准明年的羊毛价格?谁知道明年美国中部的小麦主产区会不会连阴雨大减产,然后国际小麦市场价格大涨?
  最让人着急的是天气。每到播种期,农民一天听10回天气预报,问自己20回:今天播不播种?他们提着心播下种子,盼着三五天内下场雨。要是两三个星期没一滴雨,完了,种子瞎了。干脆下了雨再播种?外行话。地里泥乎乎的进不去拖拉机。进去也是搅和泥巴播不了种。
  想想吧,他们肩上有多大压力。可你看不出来,旧毡帽下晒得红红的脸总是那么平静。你更料不到这些衣服又旧又脏的人,居然有那么多的知识、那么多的技能。■
  (蔡尔平荐自《浙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