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小女巫
2008-09-11李婷
李 婷
八岁之前,我愿意相信有神的存在,譬如女巫。
你可千万别认为女巫就是那种戴着尖帽子,在大锅里煮着蜥蜴毒蛇的鹰钩鼻老太婆,其实,女巫是很善良的种族,她们专门为众生祈福,无偿帮助他人实现愿望。
于是当我打开漂亮的匣子,里面会突然长出五颜六色的糖果,我慷慨地把它们分给自己的伙伴,看着她们惊喜的笑容,我无所谓地走开,表现出女巫特有的神秘与高傲。
当我和楼下的邻居——蚂蚁玩耍,它们能与我用特殊的方式交流,它们在我的指间散步,然后吃掉手中的面包渣,又乖乖地去午睡。我打个响指或挥动星光棒,就能为它们找到一所大房子,它们可以在里面舒舒服服地浅眠。
而我,亲爱的小女巫,愿意皱皱眉头,或眨眨眼睛,用魔法帮所有人实现他们的梦想。
八岁以前,对于自己所经历过的种种巧合,我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坚信这是女巫的意念带来的,毕竟,世界上只有女巫,才能把帮助别人当作自己的职业,小小的我认定了这一点,并决心做一个好女巫。
妈妈说,我小时候特有爱心,总是给蚂蚁喂苹果丁和面包渣,同学生病,总要到医院里去看看,她哪知道,这是女巫的职责。我只要在心里说“让他康复吧”,同学的脸色就会重新红润起来。我那开始有概念的小脑袋里隐隐约约把“拯救苍生”当作自己终生的重大责任。
我相信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就像相信彼得·潘总有一天会给我送来魔法扫帚一样。
八岁之后,世界天旋地转。
当我开始回到现实,我发现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女巫的意念渐渐失效,原来,我和周围人没有任何差别。我开始疑惑和厌倦,谎言直面真相,纯真抵御残酷,不堪一击。我再也不愿意怀抱着女巫的梦想去实现那些崇高的字眼,简单的执著被强烈的得失心取代,女巫的星光棒不见了,却架起了一座天平。于是泪水决堤,小女巫的世界从此分崩离析。
我学会对各种不关己的事情冷眼旁观,我像泥鳅一样圆滑地穿过各种人事纷争,唯恐自己沾染一点尘埃,然后勤勤恳恳地编织一个很平凡却很安宁的未来。我认定世界有棱有角,长满了尖利的刺,只好做起刺猬,保护自己不被伤到,而像女巫一样为他人幸福而幸福,已经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概念。只有回忆,成了上帝亲切的微笑,他对我说:“孩子,世界上还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呢,你怎么能放弃女巫的职业呢?”然后梦醒,大哭一场,第二天却又被认定幼稚的自我嘲讽取代。
直到有一天,看到超市里两个男子因插队的小事对一位妇女大打出手,而旁边的人多是唯恐避之而不及。我突然有点歇斯底里。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的利益,即使这样的利益可有可无,似乎已经成为了人们行事的惯性,而最让人难过的是包括我在内的旁人的袖手旁观。我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是过度的物质主义和实用主义吞没了理想主义和真诚信仰,人们已经不认同“为社会付出,为他人付出”所带来的社会价值,即使认同,也不会为实现它而付出。但殊不知,“小我”的悲欢得失均是转瞬即逝,若过度关注现实价值,只会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走出超市等车,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来了一辆车,另一个人却蛮横地抢在我前面,我也不客气,急着跑上了车,以胜利者的姿态坐稳。一瞬间,正午刺眼的阳光照得我眼前一片黑,望着远离的人,猛然发现刚才的我何尝不是沉溺在“小我”得失之中?那个人那么急着上车,也许有急事,让让又何妨呢?我惭愧不已,举手投足之间,童年纯真善良的气息已经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十年功利社会培养的唯实唯利的市侩气。
我开始想念那个童年的小女巫,那么单纯,那么执著地为他人而幸福着。
我决定,重新做回亲爱的小女巫。少爱的世界需要女巫去耕种,即使个人微薄的力量很可能被埋没在繁芜杂乱的人世间,埋没在人们已经无法改变的世界观中,但只要有过付出,世界终会有小小的变动,若干年以后,会有新的女巫延续我们的事业,女巫的灵魂永远不会消散。
于是,我挥舞着曾经熟悉的星光棒,牵着素不相识的小孩玩耍,把公共运动器材让给等候的老人,给流浪的小狗一顿美美的午餐。最重要的是,擦拭那些包括我在内的迷茫者眼中的灰尘,一点一滴,快乐频增。
我对自己说,女巫,是因爱而创造的,是因不计回报的付出而创造的。
世界属于女巫,而女巫属于世界。
我骑着期待已久的魔法扫帚,正式以女巫的灵魂,飞舞在久违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