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一声哥
2008-09-03刘殿学
刘殿学
火车在轨道上静静地前进着。我不停地看着窗外向后逝去的一切,反正不想朝对面看。我知道,他,正端坐在那儿,双手夹在两腿中间,像根木桩似的,也在朝窗外傻看。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我就跟妈说,我一个人去西安,不用送。妈却不放心。没法,只好同意让他送。自从我爸去世后,这后爸爷儿俩就从河南来到我们家。两年了,我从来没跟他爷俩说过一句话,更别说叫比我大一岁的他一声哥了,其实我压根就不想看到他们。
列车像一条巨大的彩鳗缓缓游进兰州站。火车一停,卖东西的人一窝蜂地拥到车厢两边,拍着车窗叫卖。我看见一个卖花生的妇女,就问:“哎,花生多少钱一包?”“一块。要不要?”我拿出一张五块钱说:“买两包。”妇女收了钱,先给我两包花生,旋即掉头想走。我急得大喊,只见他眼疾手快,从车窗中探出大半个身子,一把将那个妇女的头发抓住,命令似的嚷着:“找钱!”天!他那样子好凶!
我接过妇女找来的三块钱,心里很想对他说声谢谢,但是,嘴张了几次,终究没说出来。
火车晚点了,在夜里十一点才到达西安。
我下车一看,人山人海,呆住了,只得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往前挤。他大包小包的背了一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还不时地回头看我,生怕我被挤丢了。这时,我真庆幸有他来送我。
我跟着他几个弯儿一拐,忽见前方一片灯火辉煌,打老远我就看见一块牌上写着“陕西师大附中新疆班”几个字,赶紧挤过去,拿出自己的入学证。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儿男生,从我手里接下包,另一个男生走过去,从他肩上往下拿包,问我:“他是你什么人?你哥吗?”我慌乱地点点头。那男生又说:“那好,一起上车吧。师大附中有招待所,家属全部免费。”
他放下包,说:“不了,秀秀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我在车站上坐会儿,夜里一点。搭火车回新疆。”戴眼镜的高个儿男生说:“到了西安,还不好好玩玩?去看看半坡呀、兵马俑呀……”“不了,地里棉花开始拾了,俺爹俺娘忙不过来。”他又说,“秀,别忘了给家里写信呀。”
车开动了,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儿男生看我好像傻了,赶快捅我,说:“王金秀,跟你哥说再见呀。”
“哥……”我从车窗伸出手,一下子觉得心里泪汪汪的,好想哭,连忙用手捂住脸。
他一听,连忙转过身,笑着对我挥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