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生活与生存

从事艺术创作的人都需要缪斯，那个希腊神话中的灵感女神。绘画、写作、拍片、做舞台剧，任何一样都要先有种子，才能孕育成胚胎。张艺谋在巩俐身上找到生命力，李安每次都选中毫无经验的新人，陈凯歌最依恋的是历史——每个创作者都要与他的缪斯谈得成恋爱，而且一定是精神上的那种，才能赋予作品独特的灵魂。

缪斯唤醒沉睡的心灵，也引爆无穷的想象力。所以创作叫人精神焕发。张艾嘉在舞台剧《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记者发布会上开玩笑说“想与林奕华谈一场恋爱”，这使我想起伍迪·艾伦以美国大萧条为背景的影片《开罗紫玫瑰》，故事描述一个家庭主妇为了逃避现实，天天下午逃进电影院望着银幕做梦，结果感动了电影中的男主角，情不自禁走到银幕下与她谈恋爱。

“这是真的吗?”片中傻乎乎的米亚·法罗问。对于幸福的将信将疑，不是因为眼前一切太过虚幻，反而是因为竟可如此真实：张艾嘉可以“是”的、可以演的人物和故事都太多了。我对她说：”舞台剧《半生缘》中你那荡气回肠的张爱玲原文朗读只有太少人听到了，出一本声音书好不好?找来我们都想合作的音乐人配上背景音乐好不好?”话音未落，我又说：“我想做‘衣、食、住、行生活系列，你能把这舞台剧计划接下来吗?第一部排‘食，你演一个女大厨师，与一只反叛菜鸟又爱又恨，亦师亦友如何?第二部排‘衣，反过来你演一个半路出家做时装设计的人，拜一个学识比自己丰富但感情经验尚浅的人做师傅如何?”

有是述的念头，皆因与张艾嘉吃一顿饭，她会告诉我一道菜式的特色在哪里，譬如莲子配梅菜砌成碟上一朵花：打开她的衣柜，教人惊讶里面不是挂满名牌，却是长情万缕——上世纪买的大衣破了，里子仍保存至今，因为只须稍微修剪，就能营造另一番时髦感觉。

陪着我畅游创作上的“欲望花园”常常使她昏头转向。因为才呶呶呶的指给她看一道风景，马上我又把眼睛望向别处了：“还是先排‘住吧，你是室内设计师，与一名风水先生成为欢喜冤家。不，还是‘行。更有趣，专为住酒店而旅行的女人，原来是想给飘泊的心找一个家。”嘴上说着“生活系列”，心里却在盘算：为张艾嘉策划一个以生活為主题的电视频道如何?是欧普拉·温弗瑞。又是玛莎·斯图尔特，但又统统不是，是张艾嘉。

然后眼珠一转，觉得只要给她换一个髻，带上眼镜，不就能像美国诙谐女泰斗蒂娜·菲般，扮演美国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莎拉，佩林?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张艾嘉有时候会大声向我咆哮：“你太多主意了!”——还未包括在未征得她同意前便向媒体单方面宣布：我觉得她在(生活与生存)中的男搭档之一郑元畅，可以是“好郭靖”，而如果他早生三十年，她便是他的“俏黄蓉”。

有那么多的古灵精怪，也许会让很多人百思不能其解：首次合作尘埃落定，为什么会是严肃的《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

渊源始于今年5月在北京巡回演出《包法利夫人们》的第一场下午，汶川大地震在下午2时多发生。之后一周，我切身感受到地震带来的震撼：追求快活的人在连续三天全国没有娱乐的氛围中体会“慢活”。甚至在某日下午为哀悼死难者而停下来感受定格的意义：此时此刻，是否该轮到仍有生存机会的人想想活着是怎样的一回事?

把这意念变成剧目带回香港告诉张艾嘉。她说：“好”。没有对《生活与生存》是否炫目，是否抢眼，能否卖钱，够否商业提出任何问号。那一个“好”，将在不久之后被观众评价。但就我的主观看来，它就是I do。艺术上的合作原本不止是一场恋爱，因为作品就是必须被生下来的婴儿。而这婴儿毕竟要在众目睽睽之诞生，甚至可能是数不尽的一次又一次。我相信张艾嘉和我是一样的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