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相处在买单的当口

宇　秀

如今的女人已经愈来愈有能力为自己买单，并且能够把男人的单买掉。但是女人在与男人的相处当中，仍然还是会很在意买单的当口男人的表现，倒并非是每个女人都想花男人一把，只是女人觉得这当口比较容易看出这个男人是不是有实力，是不是有风度，是不是善解风情，特别是当女人晓得你对她有点那个意思或她跟你已经是那个意思了，这个当口就更重要了，看你拎不拎得清。反过来，在买单的当口男人也很可以考量一下女人，看看她有多少善良厚道，有多少分寸尺度，有多少善解人意。

作为我们父辈的男女，他们的相处几乎和钱没什么关系，可今天的男女相处，金钱绝对是敏感的环节。对于要把一段爱情发展到婚姻的男女，男人的买单能力很可能就决定了最后的结局；而对于事先就说明并不发展到婚姻的男女，那男人就更要买单，而且男人能不能持续地买单便决定了这段缘分的长短。当然不排除某些感天动地的爱情个案，也不乏有女人情愿当了经年积攒的细软跟了那一无所有的男人海角天涯。不过这样的故事如果是发生在今日都市里某位女子身上怕也不会成为什么美谈，反倒令人欷歔惋惜。连著名女学者李银河都说，时下如果两个人相爱但是很贫穷，那这样的爱情也太悲壮了点。而李银河自己则是对物质比较淡泊的女人，至少从她的外表看上去绝没有一点香衣鬓影的意思，王小波同她恋爱时仅仅买过一顶5块钱的绒线帽送她。李银河在两年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说，大概现在得50块吧。

女人伸出细巧的手炫耀着闪烁的钻戒，抚弄着头颈里价值不菲的项链，她会很愿意告诉别人这是她的老公或男友或什么人给她买的，有男人送给自己这样昂贵的东西也是女人的一种满足抑或成功。曾听到一个女人叹息自己都快三十了，手上、脖子上还没有男人送的东西，很是哀叹自己做女人的失败。事实上，手上、脖子上戴了东西的，也未必都是男人买的单；尤其是那些戴了很昂贵的东西的，更可能是属于“女人要自己对自己好一点”的，她们自己的买单能力已经甩了一般男人十七八条横马路。但是，女人自己给自己买的东西似乎并不足以让她兴奋地去夸耀。这种情况好像很不“女权”，可谁又敢肯定女权者心底里不希望男人为她买单呢？在珠宝行里做出经验的人说，是一个小姐自己来的，多半是看看不会买的，如果是挽着男人胳膊来的，就可能是生意来了。实际上有很多女人与男人相处在买单的当口还是蛮体谅、蛮识相的，甚至男人口袋里的钱根本就是女人塞进去的，但女人还是愿意把买单的那份潇洒留给男人。没办法，女人很多时候要的就是一种感觉。

虽然金钱不是爱情的杠杆，但男人肯不肯在你身上花钱绝对可以掂量出他爱你究竟有多少。如今是一个物质文明或正在物质文明的年代，毕竟一根鹅毛寄深情，一块绣帕定终身早已是遥远的过去式，在电视里放出来也只是咿咿呀呀甩着水袖的做戏。

在买单的当口比较容易产生丰富的心理活动的男女自然不会是做了一家人的夫妻，那些财政自理的夫妻则另当别论。最微妙的是那些尚未明确关系但比较暧昧的两个人，最尴尬的是那些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特殊意思又不是为了单纯的公务相处在一起的两个人，这样的男女在碰到买单的时候彼此心里都难免犯嘀咕，谁买？买多少？怎么买？

最常见的买单当口要数在餐馆里了，这比在首饰柜台要普遍得多，所涵盖的男女关系也广泛许多。女人在这种地方接受男人的买单，即使餐费也够得上买一条名牌的裙子或一根18K带鸡心的链子了，但不至于让女人有感情上的负担，吃了也就吃了，并不表明接受了这份买单也可以接受别的，因为有些单不是随便可以让哪个男人买的，而买饭的单宽容度就大多了。

不用说，一个女人单独和一个男人在比较体面的餐馆吃饭，多半是男人请女人的，谁来买单自然就不是问题了，但是买多少却是一个变数，有很大的幅度呢，这就看菜是怎么点的了。

一份有烫金字样纸面浮雕似的精美菜单，在他或她的面前无疑是一份心理试卷。通常男人都会慷慨地让女人点菜，而实际上大多数女人并不喜欢男人把菜单朝她面前一推，你点吧。看起来大方，就怕你点的时候他心里直打鼓。碰上那种没心没肺的张口就叫鲍鱼鱼翅的，你就傻了眼了；就算饶你一把，来上两只大闸蟹半斤三文鱼什么的，你也得暗自叫苦不迭。如果是厚道体谅的女人，非要她点菜就很让她受累了，捧着一份菜单翻过来看过去，服务生拿着笔站在边上等了老半天还没写一个菜名，没准人家心里在说到底吃得起吃不起，那一会儿不要太难过哦。

我是很怕点菜的，一大桌的倒不难，为难的就是跟一个男人坐在那种精致优雅的台面上，你得盘算着到底让他花多少钱是刚好合适的，让他又体面又不觉得心疼，花了钱还很愉快，虽然不是为了下次人家还乐意请你，但至少别让人家皮夹子里挖钞票时就暗下决心再也不和你一起来这种地方了。所以点菜时候心思是蛮复杂的，眼睛盯着菜单，总是先看数字部分，然后再去对照菜名，一边考虑着点哪个菜，一边肚皮里做着加法，你得揣摩对方是比较小气的还是一贯比较大方特别是对女人天生有一份慷慨。如果是前者那你点起菜来就要谨慎从事，你要大概猜得出他这次的预算，不要超出那个范围，点个家常豆腐、鱼香茄子煲、萝卜丝鲫鱼汤等又下饭又不贵的菜，对方要是觉得这太朴素了点非要你再点个上档次的，那你可以看看当天的特价菜是什么，比如草虾38元一斤，点个半斤才19块，桌面上就好看了许多。如果是后者会比较轻松一些，不过愈是晓得人家大方就愈是要自己拎得清，事实上没有一个男人给女人花钱是毫不算计的。（有关给老婆买单是另一回事，不在本文范围。）别以为人家大男人不在乎随你点个人仰马翻，或许人家是一时激动多喝了两口，酒醒之后再一想：你这个女人也太“斩”了！一顿饭何必留下那么恶毒的印象？还是温良恭俭让一些，友谊地久天长。

和男人吃饭最不舒服的是在饭桌上人家老婆打过来手机，你明明跟他没什么，他却对着手机不敢说实话，谎话编得让你觉得自己怎么像个坏女人。如果看他骗老婆驾轻就熟，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嫁了这种男人，你不由得暗自同情他老婆，想像着在家里的饭桌上摆了碗筷等着他的女人，点起菜来绝对于心不忍。没准儿他老婆是个很节俭的人，在外头吃顿饭会很肉痛的，一条裙子看了几趟都没下决心，可这儿一个水晶虾仁就58块了，说不定就是他老婆看了几趟还没舍得买下的折头打到两三折的裙子或手袋。如果看他结结巴巴一定是个怕老婆的主，就后悔莫及来赴他的宴，弄得自己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遇到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心情点菜，最好赶紧散伙打道回府。

不是本人变了法儿地夸自己，实话实说：好女人点菜是一桩蛮辛苦的事。以上已经说了好几种情况，还有一种是，当女人和自己喜欢但还有距离的男人在一起要她点菜的话，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替他着想。如果说前面所说的几种情形，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形象，那么在这里的着想则是实实在在地为了对方。替他节约这是肯定的，但还不能点得太寒酸，让他觉得没面子，那就要考虑点几个价格不太高又很上台面的菜，比如，像一些店里的特价烤乳鸽，10元一只，装盘用的是很工艺的小竹筐，卖相蛮灵格，也省了点冷盘；上只女性化的脆皮炸鲜奶，与乳鸽红白相间台面上立刻生辉；再点一道蘑菇菜心或清炒豆苗之类的时鲜菜，碧绿生青让人看了就有胃口；当然不能忽略了对方的口味，通常女人的菜偏白，素味清淡，男人的菜偏红，浓油赤酱，男人总喜欢有个很解馋的荤菜，比如红烧狮子头或东坡肉等。你吃不准对方的口味，那就留一道菜叫人家自己点；最后是要来个汤的，前面已经点得很闹猛了，汤就简单的来个荠菜豆腐羹，如小菜点的比较简约，那就来个明炉鲈鱼连菜带汤。买下单来也不过一百块出点头，说不定人家店里打折一百块钱还找你几张零头。和自己喜欢的男人蛮像样地吃了一餐饭，又便宜得出乎他的意料，自己心里有种满足就像是替他做了件好事，虽然对方可能根本就不晓得你如此用心良苦，但你本来也没想让他晓得。女人真正喜欢一个男人就会忍不住替他省钱，好像那钱花的就是自己的。

同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女孩子说起点菜的事，她们瞪着眼问做啥这样吃力？不点白不点，这年头老是为人家着想，就得饿死，借用一个书名略加篡改叫做“好女孩闭嘴上天堂，坏女孩大口走四方”。天堂在哪里？四方倒是真的呀！

为人家想自然是吃力的，但毕竟是人家买单，你点菜怎么能够只想着哪个好吃？当然我也喜欢不让我为他吃力的男人，至少在点菜这件事上，他不把这个犯难的事推给你。其实就算平时比较跋扈喜欢男人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人，看着酒店的大菜单也保不准有点傻，最好男人一坐到饭桌上就拿出点领袖风度，甚至可以霸气些，结果等到菜一上来，令你暗暗叫好喜出望外。很开心同一位点甲鱼的先生吃饭，每次和他一坐下来，我就根本不必发愁点菜。他会开门见山地说不要点多，少而精，然后就先点只甲鱼，有时清蒸有时红烧，好像并没有问我喜不喜欢吃，只说这个有营养又美容，显然他很笃定女人不会拒绝一切关于漂亮的东西。好了，有了这么一个“压台戏”，其他就变得很容易点了。每每他点了甲鱼，我就想到一个词：纲举目张。

（选自《一个上海女人的下午茶》/宇秀 著/中国工人出版社/2007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