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另类的出类拔萃
2008-06-26子金山
子金山
中国有句老话,叫作“盖棺论定”,但事实上历史中好多人都不易作定论,有时政府定论了,老百姓却不认账,有时老百姓给树起形象来了,专家们又不干了。王安石便是至今未定论的历史名人之一。
王安石其人其事
王安石的出身也应该归于干部子弟之列,其老爸王益乃真宗时代的进士,历任县主簿、县令、知州等职,死葬江宁(今南京)。
王安石,字介甫,晚年号半山。因被封荆国公,谥“文”,世人皆称其为“王荆公”、“王文公”。又因其家乡在抚州临川(今江西临川),而被称“临川先生”。
自北宋以来,对王安石褒之者少、毁之者多,无论是在官方的正史,还是在民间的小说、戏曲中,王安石就被不断地全方位演绎,以至于最终被塑造成一个与戏剧舞台上类似曹操的白脸奸臣。一直到了现代,棺木中的王安石才算稍得以出头翻身,梁启超一本《王安石传》,通篇为之翻案,尽扫几百年来对王安石的指责,其缺点也开始闪光——这是国人通病,历史人物要么被誉为“高大全”,要么被指责得尸臭不绝、阴魂不散。
其实对一个已经闭眼入土的人来说,你搽粉也好,毁容也罢,都没多大干系,史实不会因为后人怎么胡说而改变。文人笔下的先人无非是他自己心中的形象,后世政权树立的死人形象更是把古人加工成了服务员,为现实政治服务而已。
评价一个人大概无非三条:道德人品、能耐学识、政治建树。至于性格习惯、处事方式等,只不过是末节。
王安石在上述三方面都是另类,另类得出类拔萃!
在道德人品上,王安石可谓处于两个极端。任情放纵、贪污腐败这些历代官员常见的通病与王安石都扯不上干系,就是宋代士子们视为寻常事的纳妾风气王安石也从不感兴趣,居官一生从无明暗二奶。
他看不起包括古人在内的所有先驱与同僚的施政能力。对于政治信仰,老王的做法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他掌权之后竟然发展到把他自己所编著的(《三经新义》中的论点作为科考的标准答案之一,大家应该熟悉他的名言:“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其政治道德也是如此:21岁考中进士时,宁愿在一个偏远的省份当一小吏,也坚决谢绝朝廷把他召人中央重用的任命,可见他不是什么官迷。
但老王的刚愎自用方面也确实冠绝当时,天下之大,王安石大概只相信自己,并且在政见上排除异己——顺我者,小人也昌;不从者,君子也亡。古时候朝廷设置的专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御史台被他彻底改造为实施新政的特务机构,原来的御史们全被下放边疆劳动改造。
其能耐学识方面,同代及后人从无异议,王安石自己也颇为自负:“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答曾子固书》)
据说王安石在政治辩论急眼时,就会毫不客气地斥责对方“君辈坐不读书”,被噎之人无话可说,政敌们也不得不承认他博览群书。
在诗词造诣上,王安石以博观多取、擅长工巧在北宋诗坛自成一家,与苏东坡、黄庭坚鼎足而三,达到了宋诗艺术发展的顶峰。
连神宗皇帝都承认王安石“天下文章第一家”,他政治上的死敌司马光也承认:“王安石为人并不甚坏。其过端在刚愎自用。死后朝廷应以优礼葬之。”
王安石的政治建树不必繁述,不管他的政治理论在实践中碰得如何头破血流,那种不择手段的坚定执著实在令人无语佩服,最起码王安石没有明哲保身做领导的传声筒,不担心触动什么权贵。此外,王安石也没有睁只眼闭只眼地姑息养奸,更没有声称贪腐是改革不可避免的正常现象!
实际上中国假如没有了这种敢作敢为的另类,无尽的黑暗怎会看到哪怕一线光明?敢为人先,是中华民族的希望所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思想人品到政治抱负都异乎寻常的怪人,却遭到了主张革新的苏洵的嗤之以鼻。而实际上二人接触得并不多,老苏步入北宋官场时王安石并未得势。王安石在嘉祜四年(1059年)被召用为朝廷的三司度支判官,且所上“万言书”仁宗皇帝也就是看了看,然后放在了一边,六年后被迁知制诰,不到两年便因丁母忧而解官归江宁待业了。
粗看老苏的骂活《辩奸论》,竟像是因为王安石不注意个人仪表及卫生而开火的:“衣臣虏之衣,食犬惫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
老苏倒不是凭空捏造,王安石不修边幅等恶习是众所周知的。
据说王安石从来不换长袍,有次朋友们趁他洗澡偷偷换了他的衣服,他竟然没有发觉身上的长袍被更新了。是否那些漂亮MM因此而疏远这极不讲究的另类,以至于老王终生与二奶无缘?
看来也不是这样。有一次,王安石的妻子吴氏专门买了个侍妾进献给丈夫,晚上侍妾前来侍寝,老王惊问:“怎么回事?”得知该妇人因家产卖尽不足以还官债,所以她丈夫把她卖掉好凑足赔款后,王安石把她丈夫找到,命妇人随同丈夫回去,连老婆买人的钱也没让妇人的丈夫退还。
可见老王比大多数官员多一手:能顶得住封建统治阶级糖衣炮弹的轰击。
但这种生活上的不近人情,却被苏洵视作大奸之无比虚伪:“是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有后人说:不幸被老苏言中!
但生活上过于另类的确不是什么好事,老王就因此吃了暗亏。
王安石不仅衣着不讲究,吃饭更是马虎得让人难以置信。有朋友们问王安石的夫人:“介甫是否最爱吃鹿肉丝?”
王夫人大感意外:“不会呀,他这人向来不讲究吃什么,怎么会突然爱吃鹿肉丝了呢?你们怎么会这样想?”
朋友解释:“他在吃饭时不吃别的盘子里的菜,只把那盘鹿肉丝吃光了。”
王夫人有些明白了:“你们把鹿肉丝摆在了什么地方?”
“摆在他正前面。”
王夫人恍然大悟,说:“明天你们把别的菜摆在他前面,看会怎么样?”
第二天朋友依王夫人言就把菜的位置调换了,把鹿肉丝放在远处。结果发现王安石仍是吃靠近的那盘菜,竟然没注意桌子上照常摆了鹿肉。
据说此趣事被仁宗皇帝听说了,于是就决定在宫中搞一次现场测验。测验那天,皇帝让大家钓鱼娱乐,并把做成小球状的鱼饵摆在了王安石面前的金盘子里。王安石大概不是垂钓迷,没等大家的垂钓战果摆上桌自己便开吃了,而且居然将金盘子里的鱼饵全吞入肚内。
谁知第二天皇帝对宰相说:“王安石是个伪君子。人在心不在焉之下也许误食一粒鱼饵,但哪会有人把那些鱼饵全部吃完的?”
由此竟造成仁宗皇帝再也不喜欢王安石了。这就叫“自食其果”?
宋时人们一般把宰相尊称为“相公”,宋代的一个短篇小说集中有篇故事叫《拗相公》,说的就是王安石。一个“拗”字,的确以最简洁的汉字概括了王安石的性格,甚至一生。
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苏东坡回到京师,王安石其时被任命为参知政事(副宰相),两个天
才虽地位悬殊,却不可避免地开始了碰撞。
苏东坡与王安石相较
苏东坡与王安石,在诗词上的文风极像盛唐时的李白与杜甫,一个大刀阔斧,飘逸灵动,一个精工韵律,雅丽奇绝。唐时的李杜以“仙”、“圣”并称,其实把“仙”、“圣”二字套用在苏、王头上亦无不可。
文学方面,大家对东坡的词、王安石的小诗较为熟悉,小学课本里就有王安石的《泊船瓜洲》绝句: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据南宋洪迈《容斋随笔》中记载:王安石数易其稿,为了“春风又绿江南岸”一句,先后用了“到”、“过”、“入”、“满”等十多个字,最后才选定这个“绿”字,诗人精工不苟、刻意出新可见一斑。
王安石选字的故事,影响之广久,远超小诗本身。实际上王安石的另一首绝句影响更大,国人几乎无人不晓!这就是《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苏东坡开始卷入朝廷圣旨漩涡,是否像他故去的老父一般,是对准锐意“把新桃换旧符”的王安石本人来的?其实不是那样,苏东坡上书反对新法,是标准的对事不对人。公正地说,苏东坡就是想对王横眉,当时也没有那个资格。
两人那时还不属同一重量级,苏东坡在各个方面还没资格与王安石一较长短。
王安石出生于1021年,比苏东坡大了16岁,16年的代沟决定了双方在政治拳坛上的地位差异。
在苏东坡苦读寒窗追求朝廷施合的一官半职时,王安石却不屑朝廷的数次召用提拔。苏东坡初露锋芒时,王安石文采已经名满天下;宰相韩琦有资格历练后辈苏轼,王安石却在私人日记中轻视地评价韩琦:“韩琦别无长处,惟面目妓好耳。”
王安石在京师接受朝廷的参知政事高位那一年,正好韩琦被罢相,也正是这年,苏东坡兄弟永久地离开了故乡眉山(今四川眉州)。也就是说,此时苏氏兄弟再干什么活路,需要看王安石的心情了。
苏家兄弟回到京师之时,正值王安石就职朝廷参知政事,并奉准“越级进言”,不受朝仪限制。时年新皇帝神宗年方20,年轻气傲,自然想有一番作为,中兴国力日弱的大宋王朝。对于名满天下的王安石,年轻皇帝早就心仪,而且已经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而对才名远播的苏东坡,新皇帝虽然也不陌生,但此时皇帝选才的标准是“政治第一”,所以,就看刚入京的苏氏兄弟政治态度如何了,是左派,还是右派?
苏氏兄弟欲避开朝廷已经刮起来的政治风暴是不可能的,他们必须对正在实施的新法进行表态。这里没有“逍遥派”的位置,或左或右必选其一。苏东坡官瘾若重,极为简单:支持新政就是了。
而且此时的王安石对苏东坡的才气也是颇为欣赏的。王安石自负宰相之才,又兼宰相之量,既然不屑理睬苏洵的痛骂,又怎会对苏洵的儿子们心怀其他?
刚回京的苏东坡被委任为殿中丞,还是在国史馆上班,论说与国务院总理级别的王安石发生不了矛盾。其时的宰相富弼也就是在替王安石顶名过渡,朝中的一切权力都在宰相副手王安石手里,只要苏氏兄弟安分守己,做个稳当小官还是有可能的。
假如苏东坡如此,那他也就不是苏东坡了。仅过了不足两年的安稳日子,苏东坡直接上书皇帝摆明了自己的观点:反对变法!
就这样,苏王之间关系恶化的炸药包,便由地位不起眼的苏东坡主动点燃了导火索。
变法之初乱子多
王安石能得以执政其实也是不易的。对于留在京师做官,他一直谢绝任命达25年之久。但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你越不愿高升,声誉反而就会越高。到了仁宗嘉祜五年,王安石除了以文章出名之外,他不贪高位的声誉也同时名震京师。
王安石位居太守之政绩也是有口皆碑,堪称能吏,同时他在其辖区内也深得百姓爱戴。就任三司度支判官后,所上建议改革的“万言书”不被仁宗重视,因而萌生退意。恰母亲去世,他便借机辞官守丧。但是在守丧期满被召入朝之时,他又谢绝在京为官,而宁愿留在江宁。
若说王安石是在坐以待时,还不如说他不愿甘居人下。这就像一些从不愿打杂当副手的强人一样,不管身居何处,哪怕在偏远的小县做个县令,也算独辖山头,这就是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吧。
嘉祜五年,王安石初来京师时,时人无不视之为奇才,而且他既有创见、独见,也善于言谈。朝中名公巨卿如富弼和文彦博等,对他颇有好评,欧阳修也对他抱有好感。
不过认为他将会成为大害的人也并不乏见。例如王安石的老友张方平,以及张方平的好友苏洵。估计苏洵对王安石的厌恶与张方平也不无关系,以至于王安石母亲去世时,只有苏洵拒绝前往,并且还写了那篇著名骂文(《辩奸论》。
仁宗驾崩、英宗即位后,王安石大概由于曾上奏朝廷反对英宗接班,因而更加不愿在京师为官。直到神宗明确表示出对他欣赏时,王安石才重回京师,就任参知政事的高位。
经过对王安石的一次密谈考察,神宗皇帝决定不惜赴汤蹈火也要完成王安石的变法计划。至于预料之中的反对,神宗皇帝早有心理准备:即便牺牲其他所有大臣也无不可。
依照王安石的建议,熙宁二年二月,制置三司条例司成立,苏东坡弟弟苏辙被安排在此司校对文稿,七月开始施行市易法;九月施行青苗法。谁知仅仅数月,朝中大臣对王安石便由期待转而开始产生了怀疑,进而由怀疑变成了反对,伴随着反对呼声的还有内心的恐惧。
这除了新法施行后在地方引起的难以避免的混乱之外,主要还是王安石的用人政策所致。
新法实施,排除反对者的干扰并没有什么不对,但颁布的法律总需要有人去执行,这时的王安石选择官员之标准也就简单了:首先要政治过关——支持新法!可惜政治上过硬的干部,人品上大多有缺陷。这是不可避免的,喊政治口号响亮的人多数心里肮脏,明撒谎不脸红的人还配谈什么道德人品?
王安石就职不久,便以大刀阔斧的风格在各个要害部门大肆清除异己。清洗最为彻底的莫过于首先公开反对新政的御史台的御史们,实际上对政府政策提出批评本来就是御史的职责,但有些敏感时期,装聋作哑反倒:才是优秀干部,才能跟上面保持一致。
左右御史台被清洗了14人之多,这些空缺当然需要有新人来补充,于是一批善于高喊与领导保持一致的“人才”被纳入到了执政队伍之内。这些人也就是咱们现代人所痛骂的“小人”,小人混进了改革的队伍,那社会还不给闹腾得乌烟瘴气?
很快朝堂开始混乱了,一些贤德干练、深孚众望的大臣开始公开反对王安石。皇帝也曾疑问:“为什么所有的大臣,乃至全朝的读书人,都群起反对新法呢?”
王安石回奏:“陛下要师法先王之道,不得不清除这些反对的旧臣。反对新法的旧臣与陛下之间的夺权之争,不会以陛下善良的愿望而得
以避免。这是改革派与保守派的生死之战,关乎国家与陛下存亡,是领导权掌握在谁手里的大问题。”
王安石成功地使年轻皇帝相信目前的混乱纷争是不可避免的,是皇帝与那批胆敢反对皇帝的奸佞大臣之间的殊死之战。
政府官员被分成了左、右两派,双方都有自己的领袖人物,左派(变法派)无疑是王安石挂帅,右派(保守派)则是由德高望重的政府军事主官枢密使司马光挑旗。皇帝时常左右游移,但还是偏向王安石多些。
王安石初掌政权之时,司马光就因一项节俭政策与王安石在御前争吵起来。皇帝想取消春季的祭天大典和赐予臣子银两绸缎的惯例,王安石支持,司马光反对,两人针尖对起了麦芒。司马光情急之下公开指责王安石:“你的所谓理财,只是在百姓身上多征捐税而已。”
王安石辩解:“善于理财者能使国库充裕而不增加捐税。”
司马光斥责:“荒唐!一国的财富是固定的,财富不在百姓手中,便是在政府手中。不论你说得多好听,无非是把百姓手中的钱拿过一部分交给政府罢了。”
皇帝开始有几分赞同司马光的说法,新政也暂时搁置了一两个月。但不久,形势便发生了大变,皇帝彻底站到了王安石那边,朝中重臣纷纷被贬或自行辞职,新法实施方兴未艾。
被贬官员里面就包括东坡的弟弟苏辙,苏辙先于苏东坡在新法实施的浪潮中翻了船。
熙宁三年,苏辙上书神宗极力反对均输法及市易法,并指出:朝廷若垄断全国贸易,那全国的商贩哪里还有活路?谁能与国家竞争?国家也未必有利可图,因为必须先成立庞大机构再高薪雇用大批干部经商,建造大批官衙。其结果还不是便宜了与官商有私人交情的关系户?官僚作风的无能也将造成物价的持续上涨,也会富了那部分与官府有关系的人,对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此时的皇帝不会理睬苏辙这等小官的胡说,苏辙又致书王安石,更加激烈地指责新法,结果被贬出京城,去河南做了个小推官。
而苏东坡恰在这左派明显占上风之时,毅然公开加入了右派阵营。
皇帝竟然支持苏东坡
事情起源于青苗法实施中出现的事与愿违。
青苗法在熙宁二年九月公布,实施效果很快反馈回朝廷:事情不大好办。需要借官家高利贷的无疑是穷极的贫雇农,但任何借钱都是要偿还的,这就需要类似现在银行的抵押物品或担保之类的手续,而这些必要手续都是穷人办不到的。
实际情况是:急需借贷的穷人官府不敢贷给,敢借给的对象唯有富农级别以上的富户,但富户又不愿意借这些对他们不但无用甚至增加负担的高利贷。
而上级是把完成贷款数额作为考核官员的政绩的,下级官员自然也就把指标层层落实,于是强迫贷款出现了。再往后,弄虚作假也就成为了不可避免的事实。
初掌朝政的王安石无疑像多数上级领导一样,乐意听喜报不爱听忧报。他亲自到御史台对诸御史说:“你们意欲何为?你们弹劾推行新政的能吏,却对办事不力者默不作声。”——这时作假的官员成了能吏,报告实际情况的倒成了办事不力。
不听话的御史们遭到了清洗。苏东坡发怒了,书生开始挥斥方遒!此时的苏东坡只有32岁,其任职也只限于执笔为文的史馆,官卑职微且与行政毫无关系。
但书生意气的苏东坡管不住自己笔锋,他连续越级给皇帝上奏折两次,一次是在熙宁三年二月,一次是在次年二月。
两份奏折皆洋洋洒洒,雄辩滔滔,直言无隐,笔锋所指即是青苗法以及支持此法的皇帝本人!
这下可不得了,苏东坡何人?他官职虽小,可名气却大,再加文笔如刀,泼墨似锦,立时在京师甚至全国引起轰动!
尤其奏章中直接点明了此法实施的目的:“‘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欤?”——你这是在想叫哪部分人富起来呢?人民还是国家?
苏东坡的上神宗皇帝“万言书”,阐明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也显示了个人气质与风格:有悲伤讥刺,有苛酷批评,坦白直率,逾乎寻常,全文论辩是非,引证经史,为文工巧而真诚,言出足以动人,深情隐忧,因事而现,愤怒的争论与冷静清晰的推理,交互出现。其机智学问与大无畏的精神,明显可见。
苏东坡上书反对新法之时,正是王安石正式出任相职之刻,对这种刻意顶风“作案”的叛逆,在政府中权位似乎凛不可犯的王安石,能容忍这公然“邪说”吗?
不可思议的是,宰相并未理睬苏东坡的越级上书,连行文反驳也懒得去做,甚至默许苏东坡得到皇帝的亲自召见。
可见王安石对待苏东坡是有别于他人的,大概这就是惜才的心理使然吧,也兴许王安石自恃东坡不足以动摇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王安石在政治、军事,主要是经济等方面的变法,可谓“事无巨细,无所不包”。这还不算,一项新法又颁布了,这次是教育改革——“太学三合法”。内容主要是兴办官学,改革科举制度,尤其是考试内容,新法废除了进士们主要的业务——诗词,代之的学问则是时事策论。文学要为现实政治服务,这不能说不是文学的悲哀!
苏东坡照样上书反对,一篇《议学校贡举状》获得了皇帝极高的评价,亲蒙神宗召见,皇帝勉励苏东坡:“尽陈得失,无有所隐。”
但是没有用,朝中有关新法的斗争大局已定,所有反对新法的高官大臣都已近乎全部去职,不过王安石有一点还不错:轻易不开刀杀人。
苏东坡明白这险恶朝局,一切势态都呈现不利局面,即便自己不遭大祸,但遭到罢黜是必然无疑的。
不过苏东坡还是上书用孟子的教导提醒皇帝:一是“君权民授”,一是“为政当容清议”。他警告皇帝:君之为君,非由神权而得,乃得自人民之拥护,为帝王者不可不知。第二点苏东坡替孟子解释:为人君者若不容许自由表示意见,焉能得到人的支持?一个好政权能够得以保持,在于不同的政见能够合理地发挥功用。苏东坡在对比了古今历代政权施政的优劣后告诉皇帝:万不可以威权压服百姓而使之服从。这是针对谣传朝廷欲恢复肉刑之说,而结果酷刑最终也未曾恢复,这当归功于苏东坡。
皇帝欣赏也没有用,苏东坡所有的上书几乎都石沉大海,新法照样实施不误。针对皇帝临时下的一个严禁强销青苗贷款的诏书,苏东坡继续上书。苏东坡引用孟子的话说:这如同一个偷鸡贼想改过向善,于是决定每月只偷一只鸡。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苏东坡不但没有遭到罢免,反而被委任了一个可以参政的兼职:权开封府推官。
在开封府推官任期内,苏东坡出了一道乡试考题《论独断》(全题是: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齐小白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此考题将矛头直指宰相专权!这下终于激怒了王安石。
报复比苏东坡自己上书前所预料的还要厉害——苏东坡被立即立案调查。
不过立案的理由实在让人难以心服。王安石的亲戚兼随员谢景温,挟法诬告,说苏氏兄弟运
父灵柩乘船回四川原籍途中,曾滥用官家的卫兵,并购买家具瓷器,并可能偷运私盐从中牟利。
以经济问题作为手段,达到政治斗争的目的,这等高招,宋代的官员掌握得极为娴熟。
历朝历代一个真理:贪腐最遭人民痛恨。
调查是必然的,工作却不是有效的。初步结论很快作出:查无实据,未见违法事实。调查工作看来需要长期进行。
不过这也没有用,有时对干部的审查需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苏东坡最终还是引起了皇帝的猜疑。
在司马光被赶出中央回洛阳之前,皇帝对司马光表示:“似乎苏轼人品欠佳,卿对他评价过高。”司马光替苏东坡辩解:“陛下是指有人控告他吗?我对他知之较深。陛下知道谢景温为王安石亲戚,控告也是由王安石煽动而起。再者,虽然苏东坡并非完美无疵,他不比隐秘母丧不报的畜生李定好得多吗?”
离开京师已经不可避免了,苏东坡干脆主动请求外调,王安石也就顺坡下驴从其所请。
要按苏东坡的政绩及才能、资历,他而今应当官居太守才是。皇帝也有此圣意,亲自下旨任命苏东坡为颍州(今安徽阜阳)太守。这等于提升了苏东坡一个级别。
但圣旨在王安石与谢景温那里卡了壳,哪有处理反对派还将其提拔重用的道理?任命书呈报皇帝御批时给降了一级,苏东坡就任颍州的通判。意外的是皇帝绕了个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通判就通判吧,亲笔改动了任命书,让苏东坡去风景秀丽的杭州做通判。
此通判却非彼通判,颍州是安徽的一个小县,民地贫庾不说,论级别也如同苏东坡的老职务凤翔(今陕西凤翔)通判相当。而杭州是当时中国江南的最大都市,苏东坡就任杭州通判,与其说是被罢黜,还不如说是被提升了一级一皇帝与王安石之间的“蜜月”,看来此时已经不那么甜蜜了。
苏东坡对御史的弹劾不屑理睬,连修表白辩也不肯,任凭朝廷继续调查他那“假公济私”的“贪腐案件”,自己携眷径赴杭州。
王安石被罢观朝局
王安石的新政从熙宁二年开始,风风火火、磕磕绊绊、勉勉强强地坚持了七八年。
人怨自不必说,朝中名臣宿老几乎没有不反对的——当然也被尽数赶出了京师。但这些都不足以动摇王安石在朝中的地位,或者说王安石在皇帝眼中的地位更为稳固。
要害在于:皇帝如果失去了耐心呢?这就是所有专制政权的最大的危害之处——国策民生系于一人好恶,一旦此人转念间兴奋,或大脑掺水,那时必然会国将不国、民难为民。
前文说过,从苏东坡离京任职这件事上。已经初显了皇帝与宰相王安石之间的不愉快,从那之后,国家和朝局的混乱愈加不可收拾。
最先被中止的是方田均税法和保马法。所谓保马法无非就是把政府的马匹强制寄养在老百姓家里的制度,方田均税法有点类似于把农民组织起来向国家纳税的集体制度。
其实所有的集体制度对百姓来说,无非是国家多榨取些钱财而已,人民不可能从中获得幸福,只能乖乖地交出自己最高贵的——自由。
熙宁七年,又一项新税法公布实施了,该法用“全民财产申报法”命名好像更为名副其实,林语堂先生把它称作“所得税”法也有其道理,因为新法登记人民财产的目的还是为了从中敛钱增税。
这下全国终于鸡犬不宁了!据史载,此法公布之后,“民家尺椽寸土,检括无遗,至鸡豚亦遍抄之”。
这也没什么,民穷国富也未尝不能暂时立国,最要害处是:政府近似在强迫他的人民煞费心机去欺骗政府!
这是在诱导“举国撒谎”!老百姓谁有大公无私的政治觉悟?社会道德沦丧一旦成为必然现象,大宋便开始风雨飘摇了!
不过此法在苏东坡的辖治下没有得到实施。苏东坡称其不合法理。拒予推行。苏东坡力所能及地保护了辖区内的百姓,却给自己留下了祸患。
不过祸患提前降临到了他的制订者王安石的头上。
不管王安石的新法对国家多么有利,但事实上不得民心是客观存在的,要想维持一个不得民心的制度,唯有加强特务统治,控制舆论工具。这些,宰相王安石一直在努力。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批甘心效忠的同党填塞在了御史台,神宗皇帝的耳朵开始充斥着新法的颂歌。但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他也想知道天下人民是否真的爱戴自己及拥护新法,于是便自己成立了工作组,派人去暗访真相。
但是,那些中央特派员无非是一些太监或把万岁喊得响亮的官员,这些人哪个不是观风高手?他们当然知道皇帝内心赞成变法,于是就不断向皇帝报告,百姓喜爱新政,税吏一到,人民欢呼“吾皇德被天地,功在千秋”!
但文武大臣们还是前仆后继地上书反对新法,尤其反对青苗法,怨声几乎满朝堂,皇帝开始动摇了,有意中止青苗法。
王安石觉察到了皇帝欲敲退堂鼓,遂来了个以退为进,请病假休息——撂挑子不干了!这下不得了了,连反对派领袖司马光都开始呼吁:“士夫沸腾,黎民骚动。”怎么办?大臣们讨论当下的形势,一致主张让宰相王安石销假。
宰相被劝回到了朝堂,看来动摇王安石的地位并不那么容易。
宰相就那么牛?不然!有时一个偶然的自然现象,尤其是自然灾害就可能令宰相失势。
熙宁六年,南岳华山山崩。神宗皇帝大为惊恐,依照宫廷惯例,迁到另一宫殿住宿,以示敬畏神灵。并且下令以粗粮三餐进御膳——当时皇帝还处于把祸端归于自己的阶段。
说来也怪,自此,每年夏季到次年春季,全国大部分地区竟然一直干旱不雨,皇帝不知如何是好,甚为忧愁,无奈只好问计于宰相王安石。
王安石回答极为爽快:“旱涝乃是天灾,尧汤盛世也曾发生。吾人之所能为者,应是力行善政而已。”
神宗皇帝终于把天灾联系到了人祸,忧心忡忡地说:“朕担心的正是此事,现在所行之法是善政否?商税法的怨言甚多,宫内人人皆知,连皇后、太后都听闻了。”
另一大臣冯京在场,对皇帝见解表示附议:“臣也听说了。”
王安石冷笑:“为什么我没听人说过天下怨言?冯大人之所以能听到,大概是因为所有对朝廷不满的人都围在你身边了吧?”
这话太狠!冯大人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
皇帝默然无语,像是同意了宰相的见解。
王安石根基就那么坚实?事情的发展令人恍然若梦:当朝宰相竟然栽到了一个宫廷门吏手里!一个小人物举手之间改变了一批大人物的命运。
这个小人物名叫郑侠,时任皇宫的门吏。郑侠不愧名字中有一个“侠”字,为人确有侠胆,他亲眼看见大批百姓逃荒在京师,心中不忿,便画了几幅《流民图》辗转呈献给了皇上。
《流民图》上画的是饥饿的农民身上一半裸露,在狂风暴雨中挣扎跋涉,还有半裸的男女正在吃着草根树皮;还有百姓项带铁链,扛着砖瓦薪柴去卖了缴税。
神宗皇帝被深深震撼了,竟然掉下了眼泪。恰在此时,又出了两个不解的天象:惊人的彗星
出现,中岳嵩山崩陷。皇帝追究缘由,废止了多项新法。
导致王安石被罢相却是源自宫闱:太皇太后发话了。
神宗皇帝把郑侠的《流民图》带到了寝宫,被他的祖母看到了,老太后开始干政:“听说百姓因为免役税和青苗贷款,苦不堪言,看来我们不应擅改祖制。”
皇帝辩解:“实行新法也是为民谋福,并无害民之意。”
太后教导孙子:“我知道王安石确有大才,但是在朝已然树敌甚众,为了他自己,还是暂时中止他的职务为好。”
皇帝还是难合王安石:“但是在满朝大臣之中,唯有王安石愿意身当大任啊。”
皇帝的弟弟歧王此时正在一旁,顺口插言:“陛下应当听太后她老人家的话呀。”
皇帝大怒:“好啊,朕不会治国,这皇位应该让给你坐!”
歧王惶恐伏地:“臣弟万死不敢有这个意思。”
皇太后脸色铁青:“这些乱子都是王安石惹的,你看着办吧!”
第二天一早,圣旨颁下:王安石被罢相出京,贬为江宁知府。商税法、青苗法、免役法、保甲法、土地登记等八种新法中止推行。
更出奇的事情出现了:天开始下雨了!
难道真是老天爷高兴了?
人怨是真,天怒未必。苍天从来无情,就像地震、洪水、流星雨等,赶在一年之中,巧合罢了。
大起大落方识真小人
王安石推行新法,有赖于他提拔的一些新人,但恰就是这些一步登天的新贵,使变法越来越像一场闹剧。
王安石执政期间,主持御史台的两个人是御史中丞李定及王安石的一个亲戚谢景温。李定为了能继续当官,隐瞒父丧不报,朝野皆鄙视其为人卑劣,无异禽兽,谢景温则为求提拔,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王安石的弟弟,也弄得舆论大哗。两人却是新法的坚定支持者,所以也得到了王安石的欣赏,但王安石却因为这二人不知失去了多少人的支持。
王安石的两个助手,吕惠卿和曾布,在王安石任相时表现还是不错的,至少对王安石新政的支持从未动摇过。但从皇帝突然罢免王安石那天开始,两个人几乎同时变了嘴脸。
还有个重要人物叫邓绾,此公由于公开说过一句名言而名留“青史”:“笑骂从汝,好官须我为之。”——他这里的“好官”可不是通常意义的“优秀干部”,而是只要能做上自,己想做的官就是“好官”,就算达到了目的,嗤笑算什么?谩骂算什么?随你的便!
这么个要官不要脸的家伙也是新政的支持者,也得到了王安石的破格提拔,邓绾就是摸准了这样一点——只要对新法大唱颂歌,就绝对是正确的升官之道。他上书神宗,夸赞皇帝有贤良辅佐。新法的颁行使“民莫不歌舞圣泽”。这种大好形势“以臣所见宁州观之,知一路(宋朝行政区划,相当于后来的省)皆然;以一路观之,知天下皆然”——什么好听就说什么,哪怕信口胡诌。
邓绾通过对王安石“贻以书颂,极其佞谀”,争取到了王安石的极力举荐,以致皇帝紧急“驿召对”,要他火速进京。这次召见原本只是准备给他官升一级,为宁州(今甘肃宁县一带)知州。
还要回地方去?邓绾特不高兴,干脆对宰相发牢骚:“急召我来,乃使还邪?”——原来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打算再回去。
大家问他:“君今当作何官?”他厚脸回答:“不失为馆职。”——直接伸手要官了。
关键是第二天他居然真的升为集贤院校理了,邓绾的“乡人在都者”都替他难为情,骂他是无耻之徒,人家邓绾却毫不在乎,并说了这句“笑骂从汝”之千古名言来回敬同乡。
当官不要脸,神仙也难管!
吕惠卿和邓绾便都属此等神仙也难管之人。王安石去职后,俩人同去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悲从心出。两副极为“动人”的面孔终于感动了皇帝,吕惠卿得以官拜副相——参知政事。
吕惠卿与曾布一向相互不服,现在的宰相韩绛不过是个用于过渡的摆设,实际上吕惠卿成了朝中第一人,吕曾二人的交恶顿时表面化,在一阵狗撕猫咬声中,曾布被迫下台。
邓绾何等人?当然是主动投靠吕惠卿,两人结成了牢固的统一阵线,向王安石的残余势力开刀了。门吏郑侠扳倒了王安石,但郑侠献画的渠道却是非法滥用了国家驿站的邮差,郑侠因此要在御史台受审。
吕惠卿趁郑侠被查的机会罢黜了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又与邓绾合谋,把王安石牵连到山东一个亲王的谋反案件中,王安石被控与叛逆通谋,证据是他与其中一逆贼是朋友。
王安石虽然“下课”,外任江宁(今南京),其实余威仍在,岂能是几名旧部新贵所能欺辱的?再加上王安石与谋反一案确无干系。经过调查,王安石竟然又在神宗眼里重现光辉,熙宁八年二月,王安石被召回京,重任宰相。
邓绾这下后悔不迭了,忍住几分尴尬,连忙火线背弃吕惠卿,重投王安石麾下。为了能够再次得到王安石的青睐,他决定用吕惠卿做自己的垫脚石,便暗中和王安石的儿子王秀勾结,控告吕惠卿勒索华亭商人500万缗。
这下该吕惠卿倒霉了,朝廷降吕惠卿为陈州(今河南淮阳)太守。邓绾已经得罪了吕惠卿,怎能让新仇人就这样轻易逃过?于是他联合朝臣吕嘉问请求重新审理,将吕惠卿羁押在京师的御史台监狱中——吕惠卿不死,邓绾已经睡不安稳了。
但是王安石和皇帝对邓绾的人品已经十分清楚,对变节背信的邓绾早已厌腻了,最终还是将他斥退罢官。邓绾的仕途努力终归虚无。
新政要人内斗不休,大员纷纷落马,副相吕惠卿也被关在在御史台监狱候审。谁知狼在陷阱也伤人,监狱中的吕惠卿竟能对王安石狠狠反咬一口!
这一口非同小可,竟能将重新上台的宰相一口咬回平民,造成新法永久性流产,而王安石也对仕途意冷心灰,从此宰相回归文人。
原来,吕惠卿那些年作为王安石的亲信,保存了老宰相的一些私人信件,原准备作敲诈之用。现在到了鱼死网破的关头了,他就把这些信都呈交给了皇帝,控告王安石在皇帝背后图谋不轨,因为其中几封信上有这样的宰相批示:“无令上知此一帖。”
不要让皇帝知道这个帖子?皇帝对宰相曾有欺瞒自己的行为果然很生气,愤怒的皇帝对王安石第一次发了脾气,但朝中无人,再次罢相皇帝还是舍不得。
王安石痛骂不肖子,不该背着他胡乱攻击、招惹吕惠卿,但儿子何曾知道吕惠卿手中握有父亲的把柄?受父亲斥责之后心中憋气,立刻病倒,不久背上生出了恶疮。
王安石虽是个狠人,却信佛祖,他请和尚诵经,请医生开药,但还是无法留得儿子一命。
老相国经历了白发人痛送黑发人的打击,对人生终于大彻大悟了,对政治也终于厌倦了,呈请辞官归隐。
皇帝大概也厌倦了,颁旨允许他在熙宁九年十月辞去职务,但还是旧情未了——仍给王安石保留了几个最高爵位。王安石此次下台,并非遭受罢黜,乃是真正地、实实在在地、主动地退休了。
王相国后来又被恩封为荆国公,从此被人尊称为王荆公。但从此不涉政务的王安石居然单人独驴走起了江湖,倒也逍遥,而与他政见素来持异的苏东坡却还在官场经历着波折与煎熬。
多年后两人终又重会江宁,双眸交会时,心情当然复杂,不过环境不同了,一切都在变化,昔日的政敌也能成为朋友。
编辑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