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中藏巧 平中见奇

田春林

这是一篇构思精巧的小小说。前面平淡冗长而又荒诞不经的叙述，乍看之下，极像一部无聊的肥皂剧，什么刀光剑影或者江山美人抑或宏图霸业，故事情节陈旧俗套，没有一点亮色，就连人物的称号、武器的名称，都没有一丝新意。就在读者将要陷入审美疲劳的时候，作者笔锋一转，“你给她打电话，说学校又要收学费了，五百块。她说，好。我马上照办”一句，干净利落，看似突兀荒诞、有悖常理，实则拙中藏巧、别有洞天。此刻，作者的良苦用心、故事的深奥玄机初露端倪：哪里是什么武侠肥皂剧，这是一位深陷虚拟世界、痴迷网络游戏的儿子在迷梦行将破灭时的“请求支援”。小说在结尾处峰回路转，极具现实意义和针对性，让人不得不对作者的匠心表示由衷的叹服！

这是一篇亲情救赎的小小说。如果小说的结尾把借钱的对象换成朋友、同学，读者一定会被作者的冷幽默忽悠了一把而发出会心一笑。但是，当一位“六十多岁”、“连鸡都不敢杀”的“农民”母亲出场的时候，相信没有读者会笑。一边是勤劳善良的母亲对儿子的百依百顺，一边是执迷不悟的儿子对亲情的冷漠亵渎，这种强大的情感冲击与精神震撼，没有人不为之唏嘘感叹！加之全文以第二人称来展开叙述，无形中拉近了文本与读者的距离，让每一个读到这篇小说的读者都会情不自禁地来观照自身，成为规范自己言行的参照。

这是一篇发人深省的小小说。小说结尾的留白，给读者以更广阔、更深层的思考空间。文章虽无一处肖像描写，可我们总觉得文中“母亲”的形象是那样熟悉饱满，那是一位勤劳隐忍、朴实善良的农村妇女，甚至能想象到她那沟壑般的皱纹、蹒跚的步履、那被风吹乱的华发……而文中这样的“儿子”似乎就生活在我们的周围。我们不得不正视：类似文中的故事，在现实中无时不在继续，青少年网瘾问题已成严重社会问题，当网瘾泯灭良知的时候，问题还不足以引起全社会的重视吗？

［作者单位：安徽霍邱师范学校］

［附］

请求支援

周海亮

你决定成为一名剑客，行走江湖。你认为时机恰好。

你的剑叫做残阳剑。这柄剑威力强大，你可以同时斩掉十五名顶尖高手的头颅。你的独门暗器叫做天女针。你面对围攻，只需轻轻按下暗簧，即刻会有数不清的细小钢针射向敌人，状如天女散花。天女针一次可以杀敌八十，中针者天下无解。

靠着残阳剑和天女针，你打败了飞天燕，杀掉了钻地鼠，废掉了鬼见愁。他们全是江湖上一顶一的高手，他们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魔头。从此你声名大振，投奔者众。

现在你拥有一支军队，占有一座城池。你的军队勇士五千，良驹八百；你的城池繁华昌盛，鸡犬相闻。

你不停地和道上的兄弟签订攻守同盟。你还和神枪张三、铁拳李四、一招鲜王五结拜成兄弟。你们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你招兵买马，筑固城池。似乎四分五裂的天下不久之后就将统一，你将成为万人瞩目的君王，你将拥有无涯江山、无尽财富、无穷权力、无数美女。你沉浸在难以抑制的兴奋之中，你常常会在梦里笑出声来。

可是，鬼见愁突然杀了回来。

其实，那天你并没有完全废掉他的武功。那天你有个小的疏忽。鬼见愁凭着多年的武功造化医好了自己，又用三年时间练就了一门邪道功夫。现在他率精兵五万，包围了你的城池。

敌十倍于你，你并不害怕。因为你的勇士们个个以一当十。

你的五千勇士扑出了城。你试图将鬼见愁的五万精兵一举歼灭。你甚至想晚上就可以用鬼见愁的脑袋做成一个马桶。可是你很快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鬼见愁的五万精兵，完全以死相拼。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极度疯狂。你砍断他的矛，他会用拳头打你；你砍断他的胳膊，他扑上来撕咬你的咽喉；你砍断他的脖子，他还会在倒下去的一刹那，用脚踢一下你的屁股。尽管你的五千勇士个个骁勇善战，可是最后，他们不得不退了回来。

五千勇士，只剩三百。

鬼见愁精兵五万，尚余八千。

你关了城门，开始求援。

你给神枪张三飞鸽传书，让他速来救援。几天后你得到消息，神枪张三早被一无名剑客杀于某个客栈。

你千里传音给铁拳李四，让他速来救援。铁拳李四回话说，现在我也被困，自身难保，如何救你?

你在城墙上放起求援的烟火，这烟火只有一招鲜王五才能看懂。一会儿王五放烟火回答你，他说，我正在攻城掠池，无暇顾你，你好自为之。

无奈之下，你计划弃城。你已经管不了城里百姓的死活。现在你只想自己逃命。

夜里，你率剩下的三百勇士突围。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你挥舞着残阳剑斩下无数头颅。你的天女针霎间消灭掉鬼见愁八十名贴身保镖。可是当你抬头，你突然无奈地发现，现在，你只剩下一名勇士，而鬼见愁，尚有精兵一百。

你的天女针已经射完最后一根钢针。现在它成了废物。

你的残阳剑已经卷刃并且折断。现在它不如一把菜刀。

你和最后一名勇士逃回了城。鬼见愁甩手一镖，你的勇士就倒下了。倒下前，忠心耿耿的他为你关闭了城门。

鬼见愁将城围起，不打不攻。他想将你折磨致死。

其实鬼见愁只剩士兵一百。你只需再有一把残阳剑，再有一管天女针，就可将他们全部消灭。可是现在你没有了武器，也没有了士兵，更没有了兄弟和朋友。你呼天天不响，叫地地不应。

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一刻，你终于想起了你的母亲。你向她求援。

她六十多岁。

她是一位农民。

她连鸡都不敢杀。

你给她打电话，说学校又要收学费了，五百块。她说，好。我马上照办。

你命令不了别人，但可以命令她。

你用这五百块钱给你的游戏卡充值。你重新为自己装备了残阳剑和天女针。你单枪匹马冲出城外，将鬼见愁和他的精兵杀个精光。

你保全了性命。你还可以行走江湖，招兵买马。

即使在虚拟世界里，最后一位给你支援的，也肯定是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