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把歌唱视作一次旅行
2008-05-30何映宇
何映宇
“做音乐不能养活自己,这是我不能接受的事实。我当时已经准备改行,做一个别的工作。”
今年11月,刚刚推出全新专辑《爱如少年》的许巍在第六届东南劲爆音乐榜上一举摘得最佳专辑、最佳内地唱作歌手、年度金曲三大奖项,成为当晚最大赢家。随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北京,出席第九届CCTV-MTV音乐盛典颁奖礼,而这张浸润着许巍4年心血的新专辑《爱如少年》再度将“内地最佳专辑”大奖收入囊中。
在一个大智若“娱”的年代,许巍的存在既在情理之中,又多少显得有些特别。
他如今是内地唱片销量最高的男歌手之一,可是多年之前,他却经历了事业上极大的挫折,以至于想过放弃音乐。
在每一个被热烈浸透的夜晚,在每一个最寂寞的时刻,他用自己的音乐敲打着麻木不仁的年代,于是,有了传唱一时的《执著》和《两天》,有了用信念和卓尔不群的才华结集而成的《在别处》和《那一年》,可是,在光环之下,他收获的却只有失望。专辑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却销量寥寥,公司(红星生产社)的倒闭又让他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此时,他已经30岁。正如他在《我的秋天》中所唱的:
没有人会留意,这个城市的秋天,
窗外阳光灿烂,我却没有温暖。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一直缠绕着早年的许巍,他一次次地问自己:这就是一个摇滚乐手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2002年转投新东家的许巍推出唱片《时光·漫步》大获成功,一个带着沧桑却更加温暖的声音立即得到更多听众的认可,专辑大卖40万张让许巍一下子走出了当年的阴影,只是我们依然能够听到这样充满了许巍风格的歌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许巍还是许巍,转换了心情,在音乐的大路上重新出发,把歌唱视作一次旅行。
新的碰撞
《新民周刊》:《故事》MV,拍摄组特别远赴人烟罕至、清澈唯美的青海湖完成,这次旅行是不是一次特别愉快的旅行?
许巍:这是我第二次去青海。2007年我和中央电视台去演出的时候也去过青海湖,那时还不是它最好的季节,但这次七八月份去是青海最好的季节,油菜花开满山野,湖水也特别清澈,看了觉得心旷神怡。老在城市呆着,突然来到这样一个仙境一般的地方,身心得到极大放松。青海是高原,阳光明媚,日晒充足,到了那儿对生活会有一种全新的感受。
《新民周刊》:金牌大风公司有台湾的背景,这次的制作人又是台湾的许经纶,你给自己的专辑、给叶蓓等歌手都做过制作人,自己做制作人和别人做制作人有什么不同?
许巍:许经纶和我、张亚东相比最大的优势是他曾经做过录音师。他是专职的录音师出身,十几岁就开始学录音,所以他对制作、缩混特别熟悉,包括窦唯的《山河水》、《艳阳天》都是他做的录音。而且他作为制作人也做过很多专辑。我们年龄相同,我们通过这几年的接触互相也有很深的了解,我觉得他很适合做这张专辑,他对这张专辑的理念有很好的把握,他非常地理性,做事又特别地细致。他不像我,我是太感性了。我只能说我更适合唱歌。我每天唱完歌之后,我每一遍每一轨的情绪,他都会写笔记,有个表格。我这一轨在什么样的状态,细到这样的程度。然后他跟我商量,我们哪一段应该怎么样,类似这样的工作他非常细致非常专业。我们其实录了很多层次,最后是做减法了,把一些累赘的、不必要的就删除了。一个好的制作人让我省了太多的心。
态度上的转变
《新民周刊》:2001年,你沉寂一年后怎么会和金牌大风公司(原上海艺风音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签约的?
许巍:原来红星生产社的姜弘在艺风,问我愿不愿意继续做音乐?我考虑后就过来了。我先是和上海艺风签约,后来转到环球,又签过百代,但其实都是这家公司,到现在一晃已经7年。
《新民周刊》:签约之后,推出的《时光·漫步》和在红星生产社出的专辑(《在别处》和《两天》)的阴冷感觉有很大的差别,阳光温暖取代了早年的孤独无助,同时英式摇滚的曲风也更明显,这样的转变是怎么形成的?
许巍:审美的情趣改变了。当时我对自己整个的人生做了一次重新的思考。我那个时候的写歌状态其实也不是特别好,因为和艺风签约之前,2000-2001年,我在家里无所事事,都不想做这行当,状态特低迷,对于未来也充满了迷惘。当我决定要再做音乐的时候,我也希望能通过音乐让自己重新振奋起来,我不想再消沉下去。这是一种转化,讲讲自己痛苦的事,有的人会宣泄就直接宣泄出来,有的人会说自己是不是该积极点儿?你会想到更多的人,更多人跟你一样。你是希望大家跟你一样消沉,还是跟你一起更好?这是一个态度上的转变。
《新民周刊》:和你的生活状态有关吗?
许巍:一个是生活状态,另一个和我的学习过程有关。当时我读了很多传统文化方面的著作,我其实从1998年开始就陸陆续续地阅读传统文化的著作。我小时候没有真正系统接触过传统文化,在我们20多岁时的青年时代,都是听西方的摇滚乐,看西方的电影,西方的影响远远超过中国的影响。但作为一个中国人,还是应该了解我们自己的根。1998年开始我想了解这一块的东西,包括读了很多历史书、人物传记、绘画、书法,我身边又有很多喜欢传统文化的朋友,有机会大家在一起聊天,这一过程中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一个新的感受。中国还是讲天人合一,人和自然之间的和谐,它有很空灵的一面,比如写意的山水。这些后来都影响了我,当然我不一定非得用笛子、琵琶等传统民乐器才显得我很中国,还是用吉他贝司这样西方现代的乐器,但尽量表现出一种中国式的空灵,不是那么满,它有它的意境在。
《新民周刊》:这种意境我们都能感受到,但似乎也没有特别具体的细节可以体现出来。
许巍:音乐是一个信息,它不是什么形式的问题,巴赫和莫扎特都是共通的,它们的基本特点就是和谐。我也算不上回归,而是一种学习。我还是觉得要好好学,每天听音乐,听更多的音乐类型,听更新的,也听传统的,听音乐基本上已经成了我的生活习惯。西方人和中国人一样,年轻的时候年少轻狂,但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他们都希望能返璞归真。西方的“垮掉的一代”就是如此。写《在路上》的凯鲁亚克晃了一圈再回来,很多人都喜欢上以前的他们了,他们却归隐了中国的禅宗。像金斯伯格在他们最漂泊的时候,画的画都是禅宗的意境。所以我说中国人应该珍惜自己的文化。
做音乐养活自己
《新民周刊》:《执著》那首歌是在西安写的吗?怎么会把《执著》给田震去唱的?
许巍:那是1992年在西安写的。1994年我到北京发展时,我已经喜欢上了Grunge音乐,特别沉迷,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两天》。当时公司问我想录什么歌,我说当然录《两天》了。那首歌确实是我当时最喜欢的一首歌。《执著》我觉得已经是过去时的了,但公司一开始问我能不能给别人唱时,我说不行,我还没想过给别人唱。公司说给田震呢?我说田震可以。因为我挺喜欢田震的。我当兵时老听田震的歌,国内女歌手我觉得她特别有个性,当时田震也正好在我们公司,所以最后田震成了这首歌的首唱,这首歌最后能那么火多少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新民周刊》:据说你的首张专辑销售量达50万张,照理即使后两张专辑销售不佳,生活也应该没有问题,怎么会萌生退意?
许巍:不是这样。从1997年至今累积起来可能有个50万张。2002年《时光·漫步》发行之后,突然大家开始关注许巍这个人了,发现他以前还出过专辑,这个时候大家才开始去搜这张旧唱片,听我前两张唱片。之前很少,几乎没几个人听我的音乐,很小众很小众。大众听不惯这样的音乐。
《新民周刊》:那当时你拿多少版税呢?
许巍:已经不是版税的问题,而是根本没饭吃。一个新人签一个唱片公司,版税很低,你只能养活自己日常的生活,我当时的版税买两把吉他,买一个音箱,够一点生活费,基本上就没剩下什么了。你要有演出也能生活,我当时又没演出,基本上就是在家呆着,那你就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收入水平了。
《新民周刊》:照理出了专辑演出更多,怎么会反过来呢?
许巍:那没办法,我出了两张专辑都这样,一直到2000年,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回西安。
《新民周刊》:你觉得原因何在,是唱片公司的原因?
许巍:不是,我觉得什么事都是个因缘吧。那个时期就是没人听你的歌,也没有什么演出,生存太难了。也许有人在听我的歌,但是我不知道。《那一年》出来后,我还是到别人家蹭饭吃。那年我已经30岁,老是这样我难受,我想我不能老这样下去。做音乐不能养活自己,这是我不能接受的事实。我当时已经准备改行,做一个别的工作。我回到西安之后,有很多老朋友都在开公司、做生意,我希望他们能带上我,他们说你还是做音乐吧,都劝我做音乐,说你都坚持这么多年了。但我当时实在是不想做了,在家呆了一年,最后还是签了上海艺风。
对上海演出没太大信心
《新民周刊》:崔健这次在大宁国际演出的时候又批评港台音乐是垃圾,你对港台音乐怎么看?
许巍:他可以表达他的观点,他可以代表他自己。他是我们的前辈,确实影响了一代人,这样一个里程碑似的人物有资格这样说,他说什么我都觉得不为过。
但就我而言,第一,我也不敢指点江山,我也没有评价别人的习惯,我只是想把自己的音乐做好。第二,我也听一些港台音乐。那一次我在广州做宣传,晚上坐出租车回去的时候,出租车里就放着张学友的歌。我觉得张学友唱得真是好,这点你不得不承认。
《新民周刊》:唐朝和崔健刚刚在上海做了现场演出,之前魔岩三杰的上海演唱会也非常成功,有没有在上海开大型演唱会的计划?
许巍:大概明年会来上海开演唱会,但是规模不一定很大。说实在的,我对上海还是没太大信心。这是真心话。我在北京开第一场演唱会的时候,我对北京都没有太大的信心。他们跟我说在体育馆,我说还是放在北京展览中心吧,后者小一点,两千人来我心里还有底,体育馆一万人的座位万一来不了那么多人,来个一两千人,看着空荡荡的,多丢人哪。后来他们说调查过,应该差不多,我也就没再坚持,结果票房还真是滿座,也算是验证了他们的调查。
但我对上海真的没那么大的信心,在上海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较大型的演出,基本上都是些颁奖活动,虽然也在上海大舞台做过演出,但人家也不是来看我的吧?那么多明星,我只是其中一个。
要是说让我在广州开演唱会,我直接就回绝了,有自知之明可能会好一点。广州人不爱听国语,爱听粤语,我在广州电台接受采访时也这么说,这是事实。
《新民周刊》:在你之后,更年轻一代摇滚音乐人开始崛起,木马、超级市场、张浅潜以及顶楼的马戏团等等,特别是摩登天空品牌下的一些唱片,都非常优秀,不知道你对他们是否有了解,对他们的音乐怎么看?
许巍:我最近听的是便利商店和龙生道,我特别喜欢,特别是龙生道。我们有一次一起登台,他们正好在我前头,我一听就有些讶异,赶紧问人这是什么乐队?真是特别好。所以我向很多人推荐他们,他们整个编曲和歌曲的创作都非常成熟,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中国乐队能做成这样,真是太棒了。
《新民周刊》:中国很多摇滚乐队生存都很困难。
许巍:这没办法,历史就是这样。只有把自己做好,不断地学习进步,当然那是我的乐趣之一。在乐趣中还能享受着学习,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享受学习,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