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了血火一刻

邵乐韵

专访孟买血案目击者廉海东

震惊全球的孟买恐怖袭击发生时，新华社驻孟买记者廉海东成为唯一一位亲历现场的中国记者。近日，他向《新民周刊》讲述了那段惊魂时刻。

《新民周刊》：恐怖袭击发生时，你正在做什么？现场是怎样一种状况？

廉海东：我住的地方离泰姬玛哈酒店和纳里曼大楼很近，只有1公里左右，而且住的楼层高，从窗口可看到酒店。当晚（11月26日当地时间21点30分左右）我正在房间写稿，突然听到剧烈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由于恐怖袭击在印度很频繁，所以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当我打开电视看新闻的时候，才知道情况跟往常不同，因为孟买有多处发生了恐怖袭击。

我拿着笔记本就往出事地点赶，一路上看到很多军警，而且已经设起路障。20分钟后，我赶到泰姬玛哈酒店，看到警方匆忙拉起了封锁线，安全部队也已包围酒店，数百名酒店员工家属围在酒店外，焦急地等待着家人消息。我马上开始了解情况，采访发稿。

印度的贫富差距很厉害，泰姬玛哈酒店是印度最好的酒店，旁边200米左右就紧邻一个贫民窟。我认识的一个摆水果摊的老头，就住在那个贫民窟里。当时他看到我就问：“这里很危险，你怎么在这里？”我说这是我的工作。不过，很多印度人喜欢“看热闹”，出事之后，很多人反而围在酒店附近关注事态发展。

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当地人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情绪中。27日，很多酒店员工家属还在等着消息，泰姬玛哈酒店边上有一条小巷，警车从那里把遇难者尸体运出来。当时我看到有一家5口的尸体被运出来，死者的亲属一拥而上，哭声让人痛心。而那些尚未等到消息的家属的情绪则更加焦虑。

《新民周刊》：现在当地民众情绪如何？

廉海东：民众情绪基本平静了。在孟买犹太人中心纳里曼大楼，很多人都说非常痛恨恐怖分子。当28日深夜警方宣布已经控制这所建筑、清缴恐怖分子工作结束后，上千人振臂欢呼“万岁”。这几天小贩也陆续把摊点摆出来了，不像前几天，想买瓶水都难。

《新民周刊》：现在警方是否已经查出恐怖分子实施袭击的意图？

廖海东：今天（12月1日）早上，印度警方已宣称10名恐怖袭击分子来自巴基斯坦，唯一被捕恐怖分子自称属于“虔诚军”组织。“虔诚军”是巴情报机构创建的，在存在争议的克什米尔地区对抗印度。我认为，恐怖分子这么做，不排除他们希望借机激化印巴紧张关系的可能性。之前也有一个叫“德干圣战军”的组织自称对此负责，但这个组织在印度鲜为人知，当地官员和媒体人士都没听说过。这些极端宗教主义组织都很难分清，其中也可能有些关联。

恐怖袭击突出反映的应该是宗教矛盾和领土争端问题。穆斯林教徒与印度教徒之间素来不和，以穆斯林教徒居多的克什米尔地区一直就是个争议地区。

《新民周刊》：之前有报道说恐怖分子主要针对的是欧美人士。

廉海东：据我所知，这次袭击并不像有些媒体说的那样针对欧美人士，据在泰姬玛哈酒店三楼工作的中国主厨史希林称，持枪歹徒在餐厅里见人就扫射。事实上，这次死亡的遇害者中，大部分还是印度人，欧美人相对较少。

《新民周刊》：据你现场观察，印度警方的应急反应如何？据报道，印度国家安全卫队的200名突击队员是在袭击发生9个小时后才赶到现场的，印度媒体更是纷纷批评政府和情报机构无能。现在印度政府作何解释？

廉海东：民众当然是相当不满，这次事件暴露出印度政府在维护国家安全方面的弱点。内政部长帕蒂尔和国家安全顾问纳拉亚南已向总理辛格递交了辞呈。

印度警方力量确实很弱，武器装备落后，平时他们配备的枪种，从50年代到90年代的都有。所以这次“掉了链子”。史希林告诉我，当时他在饭店内，看到附近一名反恐警察的左轮手枪竟然卡了壳，其他反恐警察的武器装备也不是很先进，很多人用的都是每打完一枪还要重新压子弹的老式步枪。而他们所面对的恐怖分子，手里武器都很精良。

国家安全卫队是印度的精锐突击队，装备精良，驻扎在新德里，他们主要对付国内恐怖活动、保护国家元首安全等。之前印度当局也没有料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等他们意识到事态嚴重，再调遣国家安全卫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新民周刊》：孟买曾屡次遭遇恐怖袭击，据你观察，这次袭击和以往相比，有什么新的特点？

廉海东：以往恐怖分子选择的袭击地点是印度神庙、火车站等人群密集场所，我们经常从新闻里看到类似报道，但影响都不如这次，因为这次恐怖分子袭击的泰姬玛哈酒店、奥贝罗伊酒店等高档场所，出入者身份、地位也相对更高，恐怖分子就是为了借此造成更大的国际影响。

其次，以前恐怖分子通常用土制炸弹搞袭击，炸完就跑，而这次实施袭击的人显然事先做了充分准备，数月之前就开始谋划。而整个事件持续了60多个小时之久，也是前所未有的。

此外，恐怖分子为了最大程度地制造国际影响，可以说不计一切手段。他们都进入酒店和警方对峙，可见是抱着必死决心的。总的来说，这次恐怖袭击的性质更加恶劣。

《新民周刊》：接下来印度政府要做哪些收尾工作？

廉海东：首先肯定是要重建政府威信。因为印度即将于明年举行全国大选，最近民众正因通货膨胀、贫富差距等问题对政府表示不满，现在又发生如此严重的恐怖事件，所以政府必将加强反恐力度，重建安全机构。

同时，还要继续安抚民众，抚恤遇难者家属，做好善后工作。现在还有很多遇难者的身份尚未得到确认。

另外，印度政府可能还需加强国际间的协调，根据印度警方的说法，恐怖分子来自境外，所以这不是仅凭印度一国之力就能解决的，还要加强和其他国家之间的协调和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