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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地在港大学生困境

2008-05-30

南风窗 2008年3期
关键词:香港大学同学

戴 平

葛炜炜自缢轻生事件已经为近年香港院校扩招内地生的大计敲响了警钟。如何改善支持机制和措施的缺乏,应成为未来香港扩招非本地生、建构区域教育枢纽的重要组成部分。

2007年11月9日晚上8时,27岁的葛炜炜由于多日未露面,一名同学到其位于香港科技大学宿舍B座4楼的宿房拍门,良久没有反应,后校方发现其在宿舍内上吊自缢。

原籍江苏的葛炜炜,从小学习成绩优秀,中学时曾获全国化学竞赛一等奖。1998年经提前招生,考入南京大学基础学科教学强化部,2002年被保送入南京大学化学系攻读硕士学位,并在2004年入读香港科大化学系博士班。据葛炜炜的同学称,葛到达香港后,一直十分活泼、乐观,自信能够很快适应香港的生活,他除了是科大内地学生学者联谊会足球队成员,又是科大内地人香港读书手册副编委。

但葛炜炜不久便发现,自己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平时和香港学生的接触机会不多,而且香港学生之间都用粤语交谈,不能自由表达和交流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不单如此,来自学业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考托福一败涂地,写论文无从下笔。羞见父母,愧对导师。”以“neverworried”为名撰写网志的葛炜炜,在2004年25岁生日时,就在网上留下了上述一段考试失败愧对导师的诗句,并以“今日奋起,犹可救青云之志,他日回眸,实望能天道酬勤”。

葛炜炜在科大从事生物工程研究,由一名化学系副教授指导,但葛认为自己的研究不获认同,甚至出外学术交流活动也没有他的份儿,因此感到压力很大,担心不能取得博士学位,每周召开的小组会,葛出席但不发言,同学察觉他不开心,劝他去学生辅导处求助,但想不到葛炜炜最后选择了在宿舍自尽离世。

葛炜炜自杀的消息传出后,立即轰动全国,特别在香港内地学生圈子引起很大回响。一时间,在港内地生如何适应及融入香港全新环境,顿时成为香港最受关注的热门话题。

文化差异

葛炜炜自杀只是近年内地生纷赴香港升读大学的潜藏问题的冰山一角。

这些年,赴港念大学风靡内地。许多内地高中生把目光投向香港,社会上也传出“北大清华沦为二流”的声音。数据显示,香港八大院校取录的内地生人数近年不断增加,由前年的2007人上升至去年的2973人,增加近5成。目前在香港求学的内地学生约有6000人。

笔者在1998年人读香港中文大学,当年是香港大专院校首次招收内地学生。那时,一些内地生初到中大,面对截然不同的生活及学习环境,感到适应困难,有内地生曾对笔者说,最不习惯港人独特的说话方式,“你们香港人说的笑话,我一点也不明白。”甚至宁愿到深圳吃饭也不愿到香港市区,原因是“往返罗湖比到中环还要快”,而且深圳熟人也多。

由于香港的大学特别注重学习过程中的团队精神培养,与内地大学喜欢“单打独斗”不同,这也造成内地生在香港结交同学出现一定的困难。在香港,有很多课程的作业、小组报告都要由数名同学共同完成,课程的评定以小组为单位打分,同一组的学生会获得同一个分数。而内地生以前几乎没有经历过类似的训练。所以,一身个人英雄主义的内地同学很不习惯,更不愿为他人作嫁衣裳,往往自我中心,造成与香港的同学格格不入。时间一久,有些同学感到懈怠甚至厌学,就整天整夜泡在计算机上,课也不去上。

在这次葛炜炜自杀事件发生之前,香港就曾出现过两起内地生自杀个案。2002年5月2月26日凌晨,由北京清华大学来香港浸会大学人读物理系一年级的21岁学生黄俊汉,怀疑因病困扰,加上功课压力而从学生宿舍19楼自修室露台跳下自杀。

两年后的2004年7月1日,香港科技大学土木工程系27岁内地博士研究生张志军,也选择在当日凌晨零时在校内学术大楼高处堕下自杀。据其同学说,张志军生前透露不开心,情绪低落和不愿交谈,怀疑其自杀与生活及学业压力有关。

不过,香港大专院校到内地招收内地生的头几年,由于大部分有提供奖学金,而且能申请来港读书的内地生高考成绩不会太差,取得一级荣誉毕业的为数不少,这些学生除了生活稍为不习惯外,基本上很少遭遇学业上的问题,故在开放内地生来港读书初期,甚少有内地生出现事故或意外。

但自2002年起,国家教育部及香港特区政府提出开放香港各大学招收内地自费生来港升学的名额后,情况开始出现变化。由于港府大幅度将非本地生比率放宽至20%,赴港升学的内地生人数也迅即增长了数倍以上,造成内地生质素普遍出现下降。

去年发生的尹日强失踪事件便是一个例子。在科大就读大三的物理系内地学生尹日强去年9月13日返乡后,竟然因为担心隐瞒父母因成绩未达标而被扣减奖学金一事而在深圳神秘失踪15天。当外界一度以为他被人绑架时,他才露面向传媒解释自己忘记为来港签证延期。

内地早年奉行“一孩政策”,内地生在家中都是天之骄子,一般父母皆对子女庞爱有加,凡事作好安排。而2002年后到香港升读大学的內地生均是这类天之骄子,他们来港后脱离了父母的监管,是否上课、是否通宵达旦玩乐皆由学生自行决定;一些内地生受不了这种自由的引诱,先后变成脱缰野马,成绩自然大受影响。

香港城市大学商学院内地生庭婷对新生高度依赖学长的现象深有体会。她说,上学年的室友曾接到一个家长“不远万里”从内地打来的电话,说自己的孩子在这边不太适应,留下电话,希望学姐可以静忙关照。“同学当时就奇怪:既然该学生知道我的电话,直接联系我就可以了呀?干嘛还得绕过家长。她猜可能是一个文弱害羞的小女生,结果见面发现,是一个高大的男孩子!”

除了心理素质下降,财政负担更是在港内地生的一个无形压力。

扩招与经济压力

除了心理素质下降,财政负担更是在港内地生的一个无形压力。对幸运拿到奖学金的内地生来说,虽然生活暂时没问题,但由于香港的大学一般要求他们每个学年成绩须达标始可续领。在这规定下,许多内地生都加倍用功,不想因金钱问题而无法完成学业。这种巨大的压力造成部分内地生不热衷参与课外活动,更不用说认识香港朋友。

至于自费来香港升读大学的内地生,目前香港本地院校对他们的收费一年大约由6万至8万港元不等。计算一下,在香港读4年大学,起码要35万港元。许多家境贫困的内地生只好在外兼职。

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大学线》学生记者曾走访几所大学,追访几名内地生来港所面对的困难。其中,中文大学社会科学基础课程内地生小青(化名),虽在全省考获第12名,但未能获得奖学金;父母为了她的前途着想,为她张罗了来港读书的学费及生活费。

据小青说,父母月入只有4000元,但她在港的生活开支已须二三千元,她只有节

衣缩食,一天只吃两餐,平日只吃由深圳买来的泡面,就算口渴,她也不会买水喝,返回宿舍才喝水。至于港生的例行节目—逛街及唱卡拉OK,当然没有小青的份,她感到在港生活委屈,因此而落泪。

像小青这样的部分内地生选择省钱努力学习,但另有部分内地生则选择炒股赚外快。

据笔者一些在大学任教的朋友反映,部分内地生去年上半年在香港股市上屡有收获,但11月港股下跌后就开始亏本。“部分人因为没钱生活,被迫要向校方求救,希望校方提供兼职工作。”

内地生来香港读书,原意是希望接触不同的文化,却因经济问题而不敢参加任何活动,因沟通问题而避免与港生交谈,因金钱问题而炒股,在某程度上令内地生更难以适应香港的生活。假如他们不幸遇上什么挫折,便容易变得消极悲观,甚至不想求助于他人,悲剧往往因此而起。黄俊汉、张志军及葛炜炜便是个中的代表。

相比之下,香港政府及院校近年积极扩充招收非本地生的同时,没有充分考虑学生在港的学习及适应问题,也似乎要为悲剧的出现负上一定的责任。据笔者了解,现在香港多所大学均有安排本地生作为内地生的“友伴”;或增设辅导员,加强学生辅导工作,但随着收生人数日益增加,这方面的供应开始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

以葛炜炜自杀的母校科大为例,港府目前只容许大学收取最多10%非本地生,但科大为加快大学国际化的步伐,去年却收取16%非本地生,比例远超其它守规则的大学。这除了衍生学生宿舍不足问题外,连学生受情绪困扰而求助个案也急速上升。据悉,去年向科大学生事务处求助的个案急剧增加,求助者以逾百人计,约占整体学生5%,求助者以本地生为主,当中亦不乏内地生及外籍学生求助者。

长期从事青年工作的一国两制研究中心主任王耀莹也分析认为,虽然各大院校都积极为内地生推出不同协助计划,但却出现了3大缺憾:支持偏重本科生而忽略了人数占半的研究生;未有重视理工科学生与本地社会缺乏接触的问题;学生辅导只笼统地面向全体,欠缺个案针对性。

他说,各大学为内地生提供的辅导,一般都采取服务全体学生的做法,但由于两地文化差异,造成后果不理想,“内地生比港生更在意学业成绩,也更需要多认识香港工作、求职文化,也有人想加强与港人沟通的人际技巧,这些都应作更具针对性的处理。”

不少香港的大学都表示,日后会考虑举办更多与香港社会有关的专题讲座,以助内地生熟习和适应香港的语言及社会文化,让他们吸收知识时更能得心应手。另外,针对内地生一般性格较为内向,各院校也有意鼓励他们参与或组织学生活动的,积极投入校园活动,促进他们与本地学生的交流。

香港特区政府也表示,将放宽非本地生在香港从事兼职的安排,帮助他们減轻财经负担。

自我调整

解铃还须系铃人。内地生要适应香港全新环境,最重要的是自我调整,融入当地的生活。

近年来,不少有心的内地生也都积极开拓在港的课余生活,有的成为义工,为香港的弱势社群送温暖,同时亦窥探到“东方之珠”黯淡的一面;也有人因缘际会下加入教会,以逛教堂、听圣乐为兴趣,并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

理工大学一年级的内地生王娴,选择了在香港做义工,探访独居长者。她表示,在家乡时也曾到当地疗养院探望长者,“他们大多数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退役军人,讲起历史都很健谈。相比之下,香港的老人似乎较内向。”不过在耐心地讲“慢速”普通话、使用身体语言或半咸不淡的广东话的交流中,不少香港老人也向她们慢慢敞开心扉。

王娴说,以前在家时,若父母谈及的话题自己不感兴趣,便会显得不耐烦。但自从成为义工后,她从与香港长者的沟通中有所感悟,“现在会更珍惜与父母共处的时光!”

有人选择做义工充实生活,亦有人为认识香港社会而加入教会。香港理工大学纺织与制衣学系博士生汪荣华,在武汉念大学时结识了一位韩国留学生,并听这位韩生说了不少圣经故事,感觉很有趣。后来他赴港深造,想解决语言问题及适应环境,便决定到教会,“我觉得教会应该不会骗人,希望认识一些真心好友”。

结果也如汪荣华所愿,他在教会内结识了不少好朋友,并认为他们是港人中的精英——“待人友善、真诚纯粹,所有人都被一视同仁”。虽未受洗成为正式教徒,但他自觉性情因而改变许多,“以前别人与我意见不合,我会难以接受。但现在我学会倾听不同的意见。”

他笑言,现在有两大爱好,一是到处逛不同的教堂,一是喜欢听圣乐以减压,“可能有信仰的人生会多些归属感,现在我更懂得什么是幸福,闲时晒晒太阳已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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