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警者杨佳的青春档案和心理世界

岳　君　李庆雅等

2008年7月1日，一个普通工作日的上午。一个年青人，拿着剔骨刀冲进了上海市公安局闸北分局，从1楼到21楼，砍死砍伤十位警察。袭警者杨佳。不仅使六位无辜的民警成为刀下亡魂，也使他自己前程尽毁。那么，悲剧发生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杨佳又是怎样一个人？

在上海警方的案卷中，记录了28岁的杨佳的概况：1980年8月27日生，籍贯河北省冀县，户籍地北京市东城区前圆恩寺胡同某号，中专学历（函授，口供说是财会系），身高171厘米，体重77公斤，脸型长方脸，没有前科。

杨佳13岁时，父母离异。离婚没多久，杨母王静梅工作所在的雪花电冰箱厂倒闭。杨佳跟母亲搬到慧恩寺一套安置房里，这里大都住着上了年纪的拆迁户。初中毕业后，杨佳在一所民办技校学习财会。杨父开始还来看看杨佳，给他们一点生活费，后来再没有来过。据媒体报道，截至案发时，杨佳已经四年与父亲全无联系了。

1999年技校毕业之后，杨佳在望京购物中心实习，随后在首体家乐福工作一年多。“他觉得单位里怎么有那么多尔虞我诈的事情，看不惯就走了。”王静梅的好友王铁栓说。此后，在一家公司短暂工作后，杨佳失业在家，变得越来越不愿和人接触。

2000年，王静梅在宣武区虎坊桥东边的一个招待所当服务员，因为一次肢体冲突，她开始了一场影响母子二人至深的漫长上诉。王铁栓回忆那件“悬案”的起因说：王静梅那家招待所的经理老想和她套关系，她看不上。而另一个女服务员却因此跟她争风吃醋，在一次工作冲突中，那个女服务员上来就把她摁倒，啃她，腿上咬掉一块肉，导致住院。

王静梅把对方告上法院。“可没人见证，虽然其诊断证明等证据都齐全，可对方说也瞧病去了，后来补充了一个假条和1352元的医疗费证明——王静梅也花了1352元，对方明显是找医院关系后补的。最后法官各打五十大板，认定双方互殴，各自负担。”王铁栓说。

王静梅对此耿耿于怀，开始了漫长的上访之路。退休之后，更是常年将主要精力放在上访上，辗转于北京公检法各部门，直至北京市委、国务院信访办和最高法院信访办。

王静梅不仅因为打官司而生活困顿，还必须面对失业在家的儿子。她说：“我出去打官司，必须在早晨做好一天的饭，不做我儿子就不吃。”王铁栓曾提出帮王静梅劝劝杨佳，但王静梅拒绝了，她说杨佳拒绝和人交流。

杨佳所住单元301的邻居说王静梅这个人脾气有点古怪，有点拧，较真儿，凡事非要找出个理儿来。杨佳平时看上去倒特别普通，不显眼。杨佳一直找不到工作，整天坐在电脑前上网，唯一的外出是帮母亲买个油盐酱醋。“王静梅的厚厚一摞申诉材料，都是让杨佳帮她在电脑上打的。”王铁栓说。

网络和户外运动是杨佳宣泄郁闷的出口。网络之中，杨佳的精神是健全而活跃的，他在校友录上热情招呼新注册的老同学。他还是班级QQ群的管理员，没有工作的他上线最为频繁。杨佳有一个博客，博客名为“非常地妖”，没有恋爱史的他在交友目的一栏上写道：“社交，约会，认真交往，交友。”他说，“一个大龄光棍现在最想结交的就是美女”。

前年冬天，杨佳在山西旅游时，跟当地警察发生了一场冲突。王铁栓说：“杨佳在太原火车站被警察打了。排队进站，前后人挤人，他怕别人偷东西把包挎在胸前，警察说他不好好排队，他顶嘴说排着队呢，结果被请到派出所。在派出所门牙被打掉了，补牙花了几千块钱。”母子俩又一次不断上访告状，告到公安部。“那回人家承认错误，的确是打了，赔礼道歉。还赔了三万块钱，但打他的事情在心理上肯定有阴影。”

杨佳对警察的仇恨，源自涉嫌偷盗自行车一事。2007年10月5日傍晚时分，上海市闸北区普善路口，杨佳为了旅游方便租用的无牌无证的自行车被警察拦下。杨佳对于盘查的民警十分抵触：“你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查看我的证件，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为什么不拦（他们），就拦我一个……？”

这样的对抗在路口一直持续了40分钟。根据上海警方公布的录音，场面更像是杨佳在盘问警察：“你有什么理由在这占用我的时间？这是法律规定的吗？你把法律拿过来，你会背！你就这样子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有什么理由？”“法律？什么叫法律？法律哪一条规定你无缘无故要这样地抢我的证件。你怎么可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被释放回京之后，像前次状告太原警方一样，杨佳多次通过信访件、电子邮件等形式，向上海市公安局和闸北公安分局督察部门投诉，提出开除相关民警公职、赔偿其精神损失费的要求，认为警方不应对他进行盘查。对此，公安督察部门经过核查，认为民警执法依法有据，无不当之处。两次赴京对杨佳进行法制宣传和疏导劝解，但杨均不予理睬。

相关人士称：当时确实发生了肢体冲突。为了息访，警方两次派人去北京做工作。

几乎与此同时，6月底，王静梅持续8年的上访终于又有了一个说法。法院信访办答复她，按理说这个案子应该重审，但案子实在太小了，还是决定不予审理了。王静梅大怒：“这事小的话非得闹大了才管啊？！”

6月12日，28岁的杨佳在上海市芷江西路165弄深处的“德保旅社”入住，房间号111，在一条昏暗走廊的尽头。

杨佳在这里整整住了12天。6月23日，他乘火车返回北京。警方称其将旅游及登山装备放回家中，两日后再度折回上海。这次他将住处选在长安路上的梅园招待所，同样深栖于弄堂深处。袭警案案发地闸北公安分局大楼，正在五分钟路程之外的街口。如今，杨佳入住的二楼的202房间被一把新锁锁着。

7月1日上午9时左右，杨佳从梅园招街所退房，说“明天不用住了”。40分钟后，他快步走进闸北公安分局，手上的刀闪着寒光。一位权威人士透露，行凶被擒后，杨佳首度解释犯案动机的第一句话赫然是：有些委屈如果要一辈子背在身上，那我宁愿犯法。任何事情，你要给我一个说法，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