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时代的精神落差

高群书

一

我们先讲一件物质年代的真实事情吧。

这事发生在去年春节前的某小城市。那个城市很冷，是个山城。就是说，一般人在这个点都回家洗洗睡了，但剧组里一个女孩不甘寂寞，独自去唱卡拉OK，期间被一当地小痞灌高，以至被强奸。地点就在KTV包房。

热心的服务生报警，警察来了之后分别做笔录。结果女孩说是朋友之间的事情。警察哑然。

更为惊奇的是，这个女孩第二天无事一样出现在同仁的面前。满面春风。

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极力遮掩。

那时候我心里非常悲哀。真的，绝不是装蒜。非常悲哀。

想必那个女孩当时心情很复杂，肯定也犹豫过，但想想如果承认了，警察必找到剧组核实，没有不透风的墙，比较起此事被弄得沸沸扬扬的结果而言，还不如闭嘴呢。打死也不承认。

在选择精神和肉体的胜利时，女孩选择了精神的胜利，她以一种遗忘的方式把往日我们视为羞辱的事情一笑而过。

这就是现实，严酷吗？其实很简单，字典里的羞辱，已经部分失去了我们习惯的阐释，因为守身如玉已经成为不时尚和落伍。

二

我想，当我们的理想，精神被强奸时，我们该反抗还是接受？我们是否也能一笑而过？

三

这个年代已经失去了对精神的崇敬和膜拜，我们陷入物质的陷阱而作茧自缚。

同样是一件强奸案，四十年代末，那时候北京还叫北平，一个叫沈崇的女大学生，也遭遇了一次强奸，那件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众多的同学走上街头，并使得事件进而演化成一次全国范围的大规模政治事件。那时的人们对精神和道德清洁的崇尚在我们今天回望时无处不闪现着理想主义的光芒。

当1998年我和闻一多“相遇”时，我为那个年代文人的狂狷而惊诧，闻一多说，中国有四万万五千人，有几个人骂我没什么了不起。

到了2005年，我又“遇见”了梅汝璈，这是个自我约束的无法不令人起敬的法官，他把责任和脸面看的尤其重，在东京审判中，当最后的量刑有可能使得东条英机等战犯逃脱死亡审判时，他对记者说，如果不能执行死刑，宁可蹈海而死。

这两个同是毕业于清华，同是留洋于美国，又同是三十年代回国，一个死于暗杀，一个在东京审判结束后辞掉当时国民政府给予的高官待遇，辗转回到刚刚成立的新中国，成为了当时外交部的一个近乎闲职的委员。

这两个人能给予我们的昭示就是精神的崇高感。

六十年一个甲子，但应该的轮回没有出现，在我们目前的时代，这种精神的纯粹已经不再可能，我们乐于物质的极大丰富，而非常满足地陷入精神的贫困。

物欲让我们的器官充满了肥油，我们已勇于逐臭而乐此不疲，我们鲜于崇拜，哪怕是叫一声好，喝一声彩，我们使劲贬低别人的理想主义只是为了怕人看出自己的卑劣。

卑鄙，已经成了高尚者的通行证；高尚，仅仅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而已。

没有理由拒绝物质前行，但我们还是应该回望精神崇高的年代。

【原载2008年第3期《青年作家》】

插图 ／ 刘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