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的谎言

冯启放

江川中学初二（2）班女生易玲只要去上学，心里就像充满了阳光，感到温暖明亮；一回到家里，充耳就是“三万”、“碰一下”、“七饼”、“和了”之类的声音，别提有多烦了。

上星期五下午，学校组织观看了一场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易玲走出电影院时，激动之余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心情又变得异常沉重。她心想，如果我的父母亲能积极面对人生那该多好啊！

易玲的爸妈还不到四十岁，几年前下了岗。下岗后，两人曾去多家公司应聘过，但都碰了壁。以后，他们苦事不愿做，技术活干不了，做生意又没本钱，于是破罐破摔，整天沉溺在麻将桌上。一家三口人的生活来源仅靠政府的几百元低保金来维持，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这天放学回家，易玲掏出钥匙正要开门进去，这时里面传来一阵阵“哗啦哗啦”洗麻将牌的声音和切磋牌艺的说话声。家里又在打麻将，易玲心中不由感到几分厌恶和烦恼。她真不想进门，想想又无处可去，犹豫了一会，故意气恼地擂打着门，大声喊道：“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她妈起身急匆匆地开了门后，口里说着“放学了啊”，屁股却早已坐回了原位。麻将桌边她爸和其他两人正在麻利地砌着“长城”，屋内空气混浊，烟味呛人。“麻将！麻将！天天就是麻将，烦死人了！”易玲抱怨着进了房间。

吃过晚饭，易玲挺为难地对妈说：“上个礼拜的语文课，老师布置的作文题是《我的父亲母亲》，这样的题目，叫我写你们什么呀？我真不知怎么写才好！”

她妈听完后有些不解：“傻丫头，天天同我和你爸生活在一起，写你最亲近最熟悉的人，这样的作文还不好写？再说，作文可是你的强项，你的作文不是经常当范文在课堂上朗读的嘛！”

“作文我是写了。今天语文课作文讲评时，老师又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朗读，同学们听得哄堂大笑哩！老师还表扬我是个诚实的孩子，作文写得很真实，没有半点虚假的内容。”易玲说着把作文本从书包里拿出来，“爸，你看看这篇作文吧，不要光想着打麻将，也要关心关心女儿的学习嘛！”

“好，我看看。”她爸欣然接过作文本，欣赏起女儿的习作。看着看着，他的脸勃然变色，人也气得直哆嗦。不等看完，他就把作文本忿忿地往地上一摔，扬起巴掌就要搧女儿。

她爸指着易玲，气咻咻地吼道：“你看看，这死丫头胡言乱语写了些什么？”

她妈慌忙从地上捡起作文本，翻到《我的父亲母亲》的题目下，仔细地看起来，当看到“我的父亲母亲从工厂下岗后，对生活失去信心，天天在家没日没夜地打麻将打发日子”时，她也生了气，责怪道：“玲子，你怎么能这样写？！老师在班上当着这么多同学一念，同学们听得哈哈大笑，这不是在出你爸和我的丑吗？”

“本来就是这样嘛！”易玲撅着嘴，挺委屈的样子。

“你就不能写点好的？”她妈说。

“我写了嘛。”易玲梗着脖子急辩道，“作文结尾处，我希望我的父亲母亲不要自暴自弃，重新振作起来，去寻找活路，依靠自己的劳动来勤劳致富……”

她妈忙解释：“玲子，我的意思是不要写你爸和我天天打麻将，老师和同学知道了多没面子。”

“老师说了，这是记叙文，不是小说，不能虚构编造，要真实。”易玲一字一顿地申辩。

“好了好了！”她爸可不愿听老师这一套，气呼呼地嚷道：“这老师啥题目不好出，偏出这么个鸟题目！”

“哼！”易玲小声地嘟嘟囔囔，“自己不好好劳动挣钱，只靠领国家的补助混日子，还怪老师！”

“放肆！”见女儿竟当面嘲讽父母，她爸火了，扬起巴掌又要搧过去。她妈忙挡住，羞愧地说：“算了算了，不要打玲子啦！咱女儿说得也没错。咳，这段日子，咱俩真不像个正经活法！”

易玲头一歪，说声：“就是嘛！”扮了个鬼脸，就躲到房间去了。

易玲的爸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望我，我望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晚，夫妻俩破例没邀人来打麻将，而是在房里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第二天，易玲去上学时，她妈也挎起一只小箱子准备出门。易玲有些纳闷，问：“妈，你这是去干啥？”

她妈微微一笑：“妈上街去替人擦皮鞋，擦一双可挣一块钱呢！”易玲心头一热，又问：“爸呢？怎么没看见他？”

“你爸一早就到火车站去帮旅客扛行李啦！”她妈叹了口气，又自我安慰道：“咳，没技术，没本钱，只能干些力气活。管它，赚一点是一点呗！”

过了一段日子，易玲的爸妈凭自己的劳动挣了点钱。这天，她妈笑眯眯地对易玲说：“女儿，今天中午咱全家去吃一顿肯德基，尝尝这洋快餐是啥滋味。”

望着像变了个人似的妈妈，易玲喜不自胜。她抚弄着衣角，有些内疚地说：“妈，那天，我不该骗你和爸。上语文课时，老师并没有布置写《我的父亲母亲》的作文，我的用意是……”

“你不用说了。”她妈温柔地打断女儿的话，“上个星期天我在菜市场遇见你的语文老师本想解释一下，但老师说没布置这样的作文。当时，我就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了。”说到这里，她动情地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激动地说：“玲子，可爱的女儿，我和你爸要感谢你哩！是你用真实的谎言，让我们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

听妈这么说，顿时有如一股暖流溢满易玲的心间。她亲热地抱住妈，由衷地说道：“你们真是我的好爸妈！”

（责编：小川 图：张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