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人

游红毅

老王想变态，因为老王想接一个工程——政府的一栋写字楼。四处奔走时，老王才发现作为固态人的种种不便：你想大施拳脚，指不定甩上哪扇半开半闭的门、踢上哪张横挡着的桌子，折了手、歪了脚；你想勇往直前，指不定撞上墙壁，塌了鼻梁骨；你从容踱步了，又指不定迎面碰上个横冲直撞的浑小子，散了骨头架……

于是老王想变态，变成至柔却无坚不摧的液态人。这天，来了个戴黑帽子、黑眼镜，穿黑皮衣、黑皮鞋的人，见面就道：“你接那项工程，但有个条件。”欣喜还来不及的老王几乎点断他固态的脑袋。黑衣人交给老王一件皮衣，道：“穿上它！”穿上皮衣的液态老王一下子春风得意了：再紧闭的门，我也能渗进去；再厚的铜墙铁壁我也能沾你一身湿；至于那些浑小子，给他使个绊子，他还只以为滑了一下……

楼建到一半时，老王已经变态成气态人了，这次老王自己寻了件含金量很高的外衣，穿上后就变了。

新楼如期竣工，政府拟订在顶楼举行竣工典礼。老王心里却不是滋味：那半球形的楼顶怎么越看越像泰姬陵呢？

典礼上，各路记者用摄像机的闪光灯把宴会气氛推向高潮，焦点处是最重要的领导，他身上那件含金量极高的外衣在灯光下分外耀眼。领导正在高声吟诵：“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老王却分明感到“高处不胜寒”的凉意顺着那声音从脚底漫了上来，身体也随之开始振动。更可怕的是，“泰姬陵”仿佛也受不了这剧振的声波，从顶心处出现一道裂缝。裂缝越扩越大，直要向楼底延伸去。

这时，匆匆上来几个固态人，楼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固态人一手迎住他们，一手指向裂缝。那几个人立马跟着他向老王围过来。老王冷笑：气态人灵动无比，只需轻轻一跳，就能跳出局外，身上含金量很高的外衣又能让自己适时落地；不比固态人，一摔就摔成几瓣，需要粘合才能复原；而液态人的皮衣一破身体就四散流开，只留一地湿痕，除非上帝、女娲娘娘这样的造物主才能把他们还原成固态人。老王准备起跃时，却发现为首的那个固态人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自己的外衣正渐渐地被那目光卸下来。心知“完了”的老王要找那个让自己变态的人，他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仍是液态的黑衣人正匍匐在最高领导的脚下，老王一把扯住他，问：“当初，你是怎样让我变态的？”黑衣人拉住旁边领导的衣摆，冷笑道：“因为你自己想变态！”

老王怔住了，固态人明显逼近，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逸失。他不甘心，狠狠地扯裂了黑衣人的皮衣。黑衣人也不甘心，用力拉住领导的衣摆。但他和老王的连拉带扯也只能把领导那件含金量极高的外衣掀动了一下。就那一刹那，能识别各类人的老王惊讶地发现：领导竟是固态、液态、气态“三位一体”，实在很难分辨到底是哪类人！拥有锐不可挡目光的固态人却和领导对峙起来……

老王再也看不到对峙的结果了，他的外衣已被那目光褪尽，气态身体散得不知去处，就算上帝、女娲也无法帮他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