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想一种写作像河流中的礁石
2008-04-21夏榆
夏 榆
就个人而言,在进入新世纪之后,我开始过着别样的生活。
2000年前,我的生活是书斋里的,是缅想和冥思的;2000年之后,我开始行走、观察和聆听。
阅历中国城乡之间不同地区,不同阶层,不同人群之间的生存;穿行于世界不同纬度,不同疆界,不同国土,以及不同种族之间的生活。观察与体验,聆听与表达,成为我在这个期间基本的职业状态。这样的经历让我看见了人在世间的各种生存,各种生活;看见人的各种肤色,各种语言、文化、思想及意识。包括对自己的国度的认识,也是因了这种被打开的封闭而获得全新的认知。
写作是我行走生活的跟随。行于真,坐于实,被我看成是生活的原则,也被我看成是写作的原则。我走的地方越多,越感觉到真与实的重要。它们成为我的依靠,成为我内心判断人事的尺度。
因为早年生活在矿区的经历,因为早年作为矿工的生涯,我觉得黑暗成为沉积在我内心和精神的一种颜色。成年以后,我是带着这种深潜在我内心里的黑暗生活。我行在城乡之间,走在尘世当中,经常的情形是阳光普照,空气清明,然而黑暗跟随着我。这种黑暗有时候是我的,有时候是他人的。
写作,对我而言,更多的像是某种清洗行为。我试图通过写作清洗生活和境遇施加给我内心和精神中的黑暗,以回复我作为人的本性的光亮;通过写作我清洗虚假的知识和伪饰的逻辑带给我的非真实感,让自己行于真、坐于实是我给自己的生活要求。
写作在这个时候是个人的。它跟我的生活、我的内心、我的生命休戚相关。
我觉得文学写作也是我的镜像。通过写作认识自己,通过写作认识生活,当然也通过写作认识世界。我走的地方越多,看见的事物越多,这种认识越深入。这种看见是我的宝藏和财富。它成为我观察、检测、辨析、透视人世生活的工具。
写作在这个时候也是公共的,它跟广大而浩瀚的人群产生某种精神和血脉的联结。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生活,我们不能到达就不能看见。
与真实的生活比,我们的行走是有限的,看见是有限的。与真实的生活比,我们的写作所显示的力量是微弱的。然而,没有这样的行走,没有这样的看见,没有这样的写作,真实的生活终将是沉默的,那些广大而浩瀚的人群终将是喑哑的。
精神式的记录和人世的证据,这是我现在给写作找到的理由。或者也完全不需要理由,它已经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在写作行为日益体制化市场化流行化风雅化嬉皮化甚而粗鄙化的时代,我设想有一种写作的质地和面貌就是石头一一河流中的礁石。我让自己靠近那样的写作。
面对永恒存在,也面对当下生活;面对历史现场,也面对现实境遇;面对生命,也面对精神。
这是我理解的写作。由此产生的尊严感和价值感是简朴的写作生活给我的馈赠。
它们同时使我精神自足,因独立而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