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闯关东
2008-04-14宋学立
宋学立
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共同绘构了有清以来中国人口流动的生动图景。其中,走西口指的是清代以来山西、河北等地的民众取道张家口、独石口等关口徙居长城以北蒙古草原的移民现象。下南洋则泛指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人们前往东南亚等地谋生的移民浪潮。而闯关东是指关内(山海关以里)山东、河北、山西等地的民众向东北移民的历史事件。这一历史久远的移民浪潮随着电视剧《闯关东》的热播,使我们再次掀开那段尘封已久但却仍旧充满浓浓深情的历史。
浩浩荡荡几百载
“关东”主要是指山海关以东今天辽宁、吉林、黑龙江以及内蒙古东部一带。历史上,关东地区土地肥沃、地广人稀。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曾先后居住过鲜卑、契丹、女真、满等少数民族。他们民风懔悍,骁勇善战,曾一度建立各种少数民族政权。中原汉族政权出于戍边、实边的考虑,东北少数民族政权出于攻城略地的“规划”,雄关内外,人口的迁徙和流动,代不乏人。总体说来,清代以前,数量尚少,未成大观。1644年,清军入关定鼎中原,关内民众开始大规模闯关,移居关东,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后,浩浩荡荡几百载,在中国移民史上写下了辉煌壮丽的篇章。
大体说来,清代以来,关内向关外移民可以分为两大类:一为引导型移民,一为突破禁令闯关型移民。就前者而言,包含以下5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644年至1667年。这30年是清政府招民开荒时期。清军入主中原,不仅仅是领导人(皇室)的搬迁,绝大部分满族臣僚、民众也随銮南迁。东北地区本来就地广人稀,清军入关以后,该地区除了少量的驻兵以外,更是人烟稀少。清政府为了补东北地广人稀之弊,巩固“龙兴之地”,特颁招民垦荒之令,鼓励关内民人移居东北,安其家、乐其业。
第二阶段是1861年至1911年。这一时期,清政府迫于内外交困,特别是沙皇俄国侵吞中国东北边疆的现实逼考,为了巩固边疆,清廷再次放垦。通过向移民提供减免车船旅费、减免各种税收、提供垦荒补贴等举措,大力鼓舞关内民众向关东移民。
接下来,便是民国时期的移民浪潮,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即1912年至1930年和1938年至1943年前后。一份来自《中国历代人口统计资料研究》的数据显示:1912至1930年,关内移民东北的总人数为899万,除去返乡(在东北居住一段以后,返回家乡)的305万,还有594万定居于此。1931至1937年,日伪政权实行限制关内移民的政策。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日本为了把东北变成其侵略中国的后方和军事工业基地,从关内大量招募、抢掠劳工,移民数量开始激增。1938年达到49万,1939年和1940年分别达到99万和132万之多。
最后一个阶段是建国以后,政府曾有组织的对关东进行移民。人数虽不少,但较之以往,规模已经小很多了。
突破禁令闯关型移民主要是针对1668年至1860年清政府封禁关东,禁止移民而言的。由于清初顺治至康熙朝招垦政令的推行,关内汉人源源不断地涌入关外。清廷为了保护“龙兴之地”的山泽、陵寝和人文地貌,于1668年始行封禁之令。现在看来,封禁政令无处不渗透出清廷统治者对强大的汉民族,特别是其极具包容和同化能力的文化的恐惧与忧虑。因此,清政府在关内通往关外的沿途层层设关,处处设卡。在明代辽东千里边墙旧址插柳结绳,史称“柳条边”,阻止汉人越边进入封禁区。柳条边“西自长城起,东至船厂止,北自威远堡起,南至凤凰山止,设边门二十一座”。(《柳边纪略》)乾隆朝的一道禁令规定:“出产人参、东珠之吉林江及长白山、乌苏里等处相通之水旱道路,向来不准行走,应令该将军、府尹等严行查禁。”然而,道道禁令并没有完全阻止关内民众的迁移。史书记载当时移民潮的情景,称“担担提篮,扶老携幼,或东出榆关,或北渡渤海,蜂拥蚁聚,而长而吉而敖东,以至于图们江域”。(《吉林新志》)嘉庆皇帝非常无奈地说道:“查办流民一节,竟成具文。”
为了谋得一口饭吃,关内流民背井离乡,冒死闯关。清政府从上到下也并未完全按照禁令办事,而是奉行默许闯关的“潜规则”。因此,这一时期,虽有明文禁令的颁行,但关内向关东的移民数量并未减少。
艰难困苦情系家乡
以上我们简要回顾了关内民众移民关东的历史阶段。这样一部历时时间长、涉及人数多、牵涉地域广的移民史为什么俗称“闯关东”呢?其实,“闯”字是有其特定含义的,它主要针对清政府封禁政令而言。这一封禁时期,关内民众不畏艰险,通过陆路或者海陆,千里迢迢,冒死闯关。单单一个“闯”字,不仅饱含着广大移民冒死违背和冲闯清廷禁令的巨大勇气,而且也渗透着他们隔离故土、亲情,自强不息,勇于创造的奋斗精神。正是凭着这种敢想、敢为的闯劲儿,他们来到了这片空旷而又陌生的土地,用辛勤的双手重新营造属于自己的家园。(解禁以后的移民潮,也称其为“闯关东”,恐怕只包含对关内民众敢想敢干的闯劲儿的颂扬这样一层含义,冒死冲闯政府禁令的含义已经不复存在。)
为了谋生路、求财路,关内移民在关东大地上鼓足了干劲儿,各行各业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有的响应政府垦荒的号召,开荒种地,关东地区耕地面积因此而大大增加。有资料显示。1911至1930年的20年间,东三省耕地面积增加了860万垧(1垧=1公顷),平均每年就增加43万垧。有的人则充分利用关东地区物产丰富这一得天独厚的地利,从事伐木、淘金、采参、办烧锅、开油坊等行业,有力地带动了东北地区手工业、商业、林牧业的发展。当时很多移民来东北多是投奔先前移居于此的家乡亲友或者老乡,进而形成了“山东帮”、“冀东帮”等地域色彩浓重的帮会。这些帮会只能见于那段尘封的历史了,但时至今日一直沿用的一些东北地名,如郭家店、范家屯等,依旧是关内民众投奔同族、同姓亲友聚居地的鲜活印证。
闯关东是一部人口大迁移的历史,更是关内民众与当地民众一起同恶劣的自然气候、土匪黑恶势力、战争祸乱作斗争的历史。这一点电视剧《闯关东》表现得淋漓尽致。涉及的内容方方面面,寥寥数语,很难说清。在此,仅以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再现这段艰辛的历程。清人袁枚《子不语》有云:“山东文登县毕氏妇,三月间浣衣池上,见树上有李,大如鸡卵。心异之,以为暮春时不应有李,采而食焉,甘美异常。自此腹中拳然,遂有孕。十四月产一小龙,长二尺许,坠地即飞去。到清晨必来饮其母之乳。父恶而持刀逐之,断其尾,小龙从此不来……”据说小黑龙一口气来到了关东的
白龙江,为寻一安身之处,与住在江中的小白龙大战,终因身单影只没有获胜。最后在一山东老乡的帮助下,战败小白龙,入主白龙江,白龙江因此更名为黑龙江。后来小黑龙为了报答山东老乡的相助,经常为乘船闯关东的山东老乡送上大鲤鱼,遂有“秃尾巴老李给山东老乡送礼”的说法。据说,小黑龙因思念家乡,还经常“回乡为母上坟”。小黑龙亦龙、亦人,他“大战小白龙”正是关内移民同关东恶劣自然环境以及当地各种恶霸势力艰苦斗争的写照。“秃尾巴老李给山东老乡送礼”则深深地表达了移民群体之间的相互救助与感恩。小黑龙“回乡为母上坟”则是广大移民身在异乡、思恋故土的真情流露。
满汉一家关东情
关内汉族移居东北,不仅带去了中原地区各种先进的生产技术,而且也带去了农业民族的各种礼仪风俗。汉族和满族通过几个世纪的融合,二者在起居、饮食、服饰、语言、习俗等各方面不断互相影响、互相借鉴,逐步形成了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满汉一家的关东文化格局。
以语言为例,由于汉族群体的不断扩大,汉语逐渐取代满语成为东北地区的主要语言。乾隆年间,盛京(沈阳)“各城所用汉文者多,用满文者少,且能说满语之人十之一二”。为此,清政府不断发布谕令,呼吁满人要学用满语,不可数典忘祖。如今,东北地区的满族人能讲满语者更是寥寥无几,更不用说用满文书写了。但是满语离我们并不远,满语的一些词汇仍然活跃在当今的一些日常用语中。例如,“哈尔滨”,满语的意思是“晒渔网的场子”;“埋汰”,满语的意思是“脏”;还有我们喜欢吃的小甜点“萨其玛”也是满语的保留。
满族与契丹一样,实行“妻后母,抱寡嫂”的婚姻习俗。即丈夫死后,儿子可以娶后母、弟弟可以娶嫂子为妻。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寡妇改嫁造成家族财产的流失。但这在以孔孟之道持家传嗣的汉文化看来,是有悖纲常伦理的。汉族人定居关东以后,其婚姻习俗也开始在这一地区传播,少数民族不同辈分之间通婚的习俗开始逐步被取代。
从饮食、起居的角度看。满族对汉族的影响非常明显。满族的旗袍、马褂、马甲已经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服饰之一。其中的马甲穿起来轻便灵活,使人显得格外精神,同时还具有很好的保暖效果。饮食方面,满族的黏豆包、白肉酸菜、血肠、杀猪菜等已经成为极具特色的东北菜的品牌,日益丰富着广大民众的餐桌文化。满汉一家的关东文化大餐真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它为每一个关东人注入了热情、豪爽、勇敢的因子。“闯关东”已经成为过去,但是“闯关东”的移民与关东以满族为代表的少数民族的共荣、共存、共同发展将像滔滔松花江之水,川流不息,滚滚向前。
责任编辑王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