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煮酒论英雄》阅读

曾　余

前面的故事

刘备起兵以后，在各路诸侯混战之中，始终站不稳脚跟。好容易得了徐州，又被吕布攻占。直至被吕布攻打得无处存身，无奈只得投奔曹操。曹操当时已是声威赫赫，不但身为丞相，而且“挟天子以令诸侯”，将都城迁到了自己的根据地许昌。刘备后来随曹操灭了吕布，回朝面见献帝。献帝见是同宗，有意笼络，拜为左将军、宜城亭侯。按世谱排列，刘备还是献帝的叔父。从此人称刘皇叔。他胸怀匡复汉室的大志，却苦于没有实力，为了不让曹操看破，终日小心翼翼，在后园种菜，亲自浇灌。装出一副平庸老实的样子。而曹操却一直没有放松对刘备的戒心。由此才生出下面这段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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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关、张不在，玄德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引数十人入园中曰：“丞相有命，请使君(汉代以后对州郡长官的一种尊称，此处指刘备，因刘备曾当过豫州牧)便行。”玄德惊问道：“有甚紧事?”许褚曰：“不知。只教我来相请。”玄德只得随二人入府见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唬得玄德面如土色。操执玄德手，直至后园。曰：“玄德学圃(学习种菜)不易!”玄德方才放心。答曰：“无事消遣耳。”操曰：“适见枝头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张绣时，道上缺水，将士皆渴；吾心生一计。以鞭虚指曰：‘前面有梅林。军士闻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见此梅，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会。”玄德心神方定。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从人(随从之人)遥指天外龙挂(指龙卷风)，操与玄德凭栏观之。操曰：“使君知龙之变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详。”操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吞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玄德曰：“备肉眼安识英雄?”操曰：“休得过谦。”玄德曰：“备叨恩庇(叨：叨光，沾光；恩庇：施恩庇护。意思是说我承蒙您的提携帮助)，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实有未知。”操曰：“既不识其面，亦闻其名。”玄德曰：“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操笑曰：“冢(坟墓)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操笑曰：“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景升可为英雄?”操曰：“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血气方刚，江东领袖——孙伯符(孙策，字伯符，孙坚子，孙权兄)乃英雄也?”操曰：“孙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玄德曰：“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乎?”操曰：“刘璋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玄德曰：“如张绣、张鲁、韩遂等辈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玄德曰：“舍此之外。备实不知。”操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谁能当之?”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筋。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大雨将至，雷声大作。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筋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据《论语·乡党》记载，孔子遇到疾雷暴风，必定要改变容色，以示对上天的敬畏)，安得不畏?”将闻言失筋缘故，轻轻掩饰过了。操遂不疑玄德。后人有诗赞曰：

勉从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杀人。

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曹操煮酒论英雄这段故事，从曹操这方面来说，固然主要是为了试探刘备，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客观上，在表现刘备的善于隐藏善于掩饰的同时，却也展示了曹操胸怀天下、气吞宇内的胆略和气魄。《三国演义》的作者从尊刘抑曹的立场出发，虽然力图将曹操描绘成一个“乱世之奸雄”，但在实际上却没有简单地采取漫画式的方式一味地丑化，而是在不少章节对曹操的胆略、见识和智谋予以充分的肯定。在这段文字中，曹操虽然最终被刘备的假象所骗，但他纵论天下英雄时流露出来的那种豪迈的气势却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有了类似的描写，曹操才不至于被塑造成一个奸佞小人，而是成为一位虽然狡诈狠毒却也胆识过人气魄非凡的领袖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