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李　琳

做了媳妇，每年到夫家拜年，才发现家庭与家庭是不一样的。公公在部队呆了大半生，小到叠被，大到拜年，都有一套不能违背的程式。年三十晚上，年夜十二点一到，无论外面的鞭炮怎样震天响，无论正演着的电视节目多么精彩，我们都必须立即开始一年一次的拜年仪式。公公和婆婆穿上新装，坐在沙发上，神情庄重。丈夫他们哥四个，我们妯娌四个，加上孙子辈们，全部在厅堂排好队，按长幼顺序，先在老人面前站好站直，恭敬地行一个礼，再说一声：“爸妈过年好！”孙子们拜完年，还会从二老手中接到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那是赏给他们的压岁钱。完整的拜年仪式是绝对马虎不得的。我觉得拘谨好笑，却也客随主便，不破规矩。

一年一个礼，十年十个礼。到第十一个年头时，有了一段小插曲。午夜钟声响过，我们正列队准备履行仪式，忽然侄子说，现在时兴磕头拜年，我们也应该给爷爷奶奶磕头。一贯以长子自重、严于律己的大哥听后，想了一下，便痛快地说：“好，我磕！”说着便和大嫂往屋里走。我顿时懵了，他磕，夫唱妇随的大嫂自然也磕。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跪过。我偷偷看了丈夫一眼，话虽未说，不愿意之情已溢于言表。到底是丈夫，立即心领神会赶紧走进屋内，扶起已经跪下一条腿的大哥，“什么年头了，还磕头。”大哥站了起来，一时有些茫然。幸好公公开通：“别磕了。”我松了一口气，妯娌们都松了一口气，一家人欢天喜地按老形式拜了年。我这次的行礼却比哪次都虔诚都郑重。

又要拜年了。今年，这个礼一定要行得标准。就凭公公婆婆养大了四个儿子，又把他们交给了我们四个女人，不求回报不求反哺，只求每年行一个礼，实在太轻太轻。就冲着公公婆婆其实已经从丈夫的表现中知道我不愿下跪不愿磕头而无责怪的宽容态度，我也要真心真意地行上一个礼，说一声：“爸妈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