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甫志高

王　姝

之一

很小的时候，看过电影《红岩》，只依稀记得里头最招人恨的人是叛徒，最招人恨的叛徒是甫志高。直到不久前，我阅读了小说《红岩》，才对这个人物有了新认识。

首先，按照小说安排的顺序，甫志高最初是以一名地下党员的身份出现。而且我以为，他可称得上是一位积极甚至激进的共产党。时值“白色恐怖”，他担任着地下党沙磁区委的委员一职，负责经济工作，同时还领导一间书店的工作——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站的联络工作和《挺进报》的寄发。生活应该是小心谨慎的，然而他却是个“在复杂环境里生活惯了的人”，是个身处乱世，却有闲心在蜗居内挂上徐悲鸿画的人；他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少参加群众活动，却对政治形势非常了解；在党员们经费有困难时，他不强调经济上的困阻，主动提出多提供经费；他还渴望受到重用——“增加工作，都是使他高兴的事”……

在书店的工作上，他总是尽心尽责，并且鼓励大胆工作，关心、体贴下级，很少说重话——他可以说比较有亲和力。

他甚至还有一种预感：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他不愿无所作为，因此他充满激情，希望无愧于这个时代。他有兴趣接近群众，他积极主张吸收新同志；一方面“利用各种上层关系和银行界的生活方式掩护自己”，另一方面暗中希望扩大书店，出版刊物；并到重庆大学活动，希望团结进步青年……他做的一切，可谓用心良苦。可是他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他未经上级的批准而擅做主张，暴露了联络站，暴露了自己，一切不幸由此拉开了序幕……

之二

先前我所说的是处于政治生涯前期的甫志高，而现在所要说及的却是甫志高令人感动的温情的一面。

甫志高由于渴望得到重用，未计后果的所作所为一度陷他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在这种时候，许云峰再三批评且叮嘱他立刻转移，放弃书店，也千千万万不要回家。可是他呢？他一方面相信自己的眼力——不会看错人——也就意味着他对于老许的命令的正确性抱怀疑态度；另一方面，他也十二万分地不愿离开自己深爱的一切：他的家小和那间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书店，以及他令人羡慕的工作。也正因此，尽管上级紧急下令转移，当夜就得离开本市，他仍是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就算要走，也要在走前同妻子告个别，得让她知道自己去了哪，千万别担心。他甚至还买了一大包妻子平时最爱吃的川味牛肉，当然也“合情合理”地被特务在家门外逮个正着……

甫志高没有听从党的安排，是因为他求功心切也好，是因为他勇于表现自己的主张、想法也好，我可以均不否认；但是在他个人的私生活方面，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舍。他不舍离开心爱的家人，不舍他温暖的家；他不舍自己苦心经营的书店说放手就放手；他不舍从此告别自己那用来掩饰身份的生活和享受……试问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的不舍有哪里不合情理？甚至在被抓之时，他暴露的第一句话竟是：“她不是共产党！”——他要保护自己的妻子啊！

甫志高的“秉性”与“奴性”是他叛变的原因，却是他“人性”的结果。无论如何，他是一个顾家的好男人、一个爱妻的好丈夫，这也许是甫志高其人给人以憎恶同时略带同情与感动的原因吧！

之三

甫志高，最基本的定义是：特务、叛徒。的确，他很简单（对国民党而言）地就投降了，而且紧接着，他就带领一批特务去共产党接头地点抓人，不幸中之大幸，他们仅抓住了许云峰，一名永远不会投降的共产党员。

但是随后，他又带人抓走了江姐，并提供了一切他所了解的情报——他倒是“在其位而谋其政”的——因为他的积极配合，在国民党的队伍中，他很快地就有了一个小官职，也算求得了一席之地，但他却失掉了为人的尊严。

我以为，甫志高是可恨而可怜的。可恨的是，他经不住诱惑，放不下享受，意志力如此薄弱，以致敌方未费什么力气，他就全都招了、降了，还直接地害了那么多曾经的同志、朋友、战友；可怜的是，他一度那般地上进、积极，希望得到重用，一展抱负。当希望不成时，他竟违背上意、擅自活动。暴露之时，他仍沉浸在自己扩大书店的不切实际的梦里，心怀不满与不愿的甫志高在这种情形之下落入国民党手中。虽也可谓风光一时，但仍是不得善终，死在威名远扬的双枪之下。

或许，在现今的社会中，对甫志高会有不一样的评价；而今“和谐社会”以人为本，在性命与道义之间，允许甚至提倡前者为大。但在那个时代里，这却是万万不可以的，他欲求生，本没有错，错在他求生的同时背弃了灵魂，最终，既没有好名声，也没有好结果。

教师点评

读书，应该读出点自己的东西来，否则就是书橱了。对于甫志高这个人，作者没有简单地否定，而是给予了非常复杂的否定，人性的温暖与沉沦的两面就被挖掘出来，从而超越了“叛徒”这一顶帽子给予的简单化的诠释，这正是作者的独具慧眼。（吴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