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业银行的黑色星期四

司徒北辰

他举止稳重，处事低调，想成为出色交易员，却造成法国兴业银行49亿欧元亏损，创造了世界金融史上的最新纪录

位于巴黎九区的巴黎歌剧院附近，有一条“意大利人街”。1月28日傍晚，十几名记者守候在“意大利人街”一处地下停车场门口。每当有车驶出大门，这群记者就会上前一顿猛拍，企图用闪光灯照亮车内的一切。

媒体在寻找一名长相酷似美国影星汤姆·克鲁斯的年轻人。最近一周以来，这位年轻人的身份证照片在互联网上风靡一时，并被世界各国媒体频繁采用。

这名31岁的法国男子涉嫌违规交易，造成法国兴业银行49亿欧元亏损，创下世界金融史上的最新纪录。

他的名字叫热罗姆·凯维埃尔。12月28日，法国司法部门下令就破坏信任、捏造文件和电脑诈骗三项罪名对他进行调查。如果罪名成立，凯维埃尔将面临最多三年的监禁。

目前，凯维埃尔可以自由行动，但不准与兴业银行任何职员相接触，并被限制出境。

49亿的重磅炸弹

事情要从1月24日说起，这一天是星期四。法国兴业银行召开记者会宣布，一名交易员的欺诈使银行损失了49亿欧元。这是法国金融史上迄今最大的舞弊案。

与此同时，由于美国发生次贷危机，兴业银行蒙受损失达20.5亿欧元。加上49亿欧元的损失，兴业银行这次亏损总额近70亿欧元。

不过，这家银行仍然强调，该行2007财政年度的盈利依然高达6亿至8亿欧元。由于发生上述欺诈行为，兴业银行将寻求55亿欧元的资产注入，以挺过难关。

此消息一经发布，舆论的目标立刻锁定兴业银行股票衍生品交易员凯维埃尔。据悉，他的不法行为是在今年1月19日至20日期间被发现的。

兴业银行指称，在2007年至2008年期间，凯维埃尔主要在欧洲股价指数上违规大笔押注。由于最近欧洲股市暴跌，他私自建立的500亿欧元衍生品头寸才露出了马脚。兴业银行进行了紧急平仓，整整抛售三天之后损失49亿欧元。

凯维埃尔承认了违规事实，并立即遭到解雇。

兴业银行是法国最重要也是最古老的三大银行之一，这则消息无异于在金融界乃至全社会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将近50亿欧元的损失！这一“成绩”足以让曾因亏掉13亿美元而整垮英国巴林银行的尼克·利森相形见绌。

据媒体报道，1月23日，兴业银行董事会召开了紧急会议。董事会拒绝了兴业银行董事长丹尼尔·布东的辞呈，但支持他解雇某些高级管理人员，包括一些负责监察金融交易的领导人员。

法国央行——法兰西银行随之宣布，银行监督机构“银行委员会”已立即着手调查，审查这起舞弊案发生的具体情况。巴黎检察院接到股东投诉后，也迅速展开侦讯。

在这一震惊世界金融界的消息爆出3天后，兴业银行公布了凯维埃尔引发丑闻的主要手段。就像当年导致巴林银行破产的交易员利森一样，凯维埃尔被自家银行培养为欺诈案稽查人员，他随后在交易员工作中利用这些技巧逃过监控。他也试图用加码的方式，填补决策失误带来的损失，期待市场转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凯维埃尔和利森的相似点还不止于此。据兴业银行数据研究结果显示，凯维埃尔和利森一样，都涉入对股指期货进行不同市场之间的套利交易，与虚拟户头进行交易，以掩盖他疯狂下注欧洲股价将上涨的真实交易。

兴业银行有关人士表示，对于一名初级交易员为何以职业生涯和银行作为赌注，他们感到大惑不解，因此需要通过司法程序解决这一困惑。

平凡的履历

梳理一下凯维埃尔的成长履历，人们会觉得与他的资历与“业绩”相比并不“神奇”。凯维埃尔于1977年1月11日出生于法国西部布列塔尼大区的一个海边小镇上。父亲于两年前过世，生前是职业学校的指导老师，母亲曾在当地经营一家理发馆。

凯维埃尔在南特念完大学后，于2000年在里昂第二大学获得金融学硕士学位。当时老师对他毕业成绩的评语只是“良好”而已。他和许多同学一样从实习生开始做起，先在巴黎国民银行当带薪的实习生，后来进入兴业银行工作。

法国的大银行往往会从巴黎的精英学府中聘请职员，而凯维埃尔并非巴黎名校毕业生，却能进入兴业银行，这点让人有些惊讶。里昂第二大学经济与金融工程系主任比蒂翁曾说：“要出人头地或叱咤市场的人不会来这里。这里没有值得炫耀之处。”

曾经教过凯维埃尔的大学讲师雷诺回忆道，凯维埃尔算是个聪明的学生，但“他和其他学生一样，并不出众”。

在兴业银行，当凯维埃尔熟悉银行的后台运作之后，他得以委派到前线进行交易，而且可以进行大笔的交易。不过，他在2005年才晋升为交易员，负责欧洲股市指数期货交易，操盘的经验只有两年左右。

“凯维埃尔没有特别之处，只是资历非常浅的一个交易员。他开始进行交易时，处理的只是很小的数额。”兴业银行的一名高层人员说。

同事们还说，凯维埃尔并非电脑奇才。在履历表上，他也标明自己掌握的只是基本的电脑操作而已。但法国央行行长诺耶尔认为，凯维埃尔居然能通过了银行五道安全关，获得使用巨额资金的权限，应该是位电脑高手。

在同事眼中，凯维埃尔举止稳重，处事低调。迄今为止，互联网上除了他的身份证照片，鲜有关于他的资讯和照片。据《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从兴业银行内部人士处获悉，媒体引用的凯维埃尔的身份证照片系兴业银行内部网上下载。据传，该银行的3名职员因为向银行外的朋友传播这张照片，已经在上周四被开除。

从目前看来，捅出大娄子的凯维埃尔似乎并不是为了获取巨额财富。他租住的房子虽然位于巴黎郊外92省诺伊市的高尚住宅区，但房子并不豪华，只是位于顶层三楼的一个由佣人房改建成的单房套间而已。

凯维埃尔的母亲在儿子出事后赶到巴黎。她说：“我确信他一分钱也没私吞过。”

难释的重重疑云

那么，凯维埃尔是否单独进行违规交易？他的真正动机是什么？兴业银行应该承担多大的责任？这些都是法国媒体追问的焦点话题。

用兴业银行企业与投资部门总裁米斯泰尔的话说，“我们星期六和星期天找他谈的时候，他认为找到了在市场上赚钱的窍门。”

兴业银行董事长布东在记者会上曾透露，凯维埃尔的年薪包括奖金等在内还不到10万欧元。

巴黎检察官马兰分析案情时指出，31岁的凯维埃尔犯案的动机很单纯，只是为了成为一个“出众的交易员”，希望在2007年能赚取30万欧元的红利，但他“没有试图直接从那些交易中获得个人利益”。

此外，也可能是凯维埃尔受到个人问题的困扰。父亲逝世对他是一大打击。还有消息说，他不久前才同女朋友分手。

在评论凯维埃尔的行为时，当年巴林银行倒闭事件的主角利森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表示，经过这么多年，银行居然还没有“修补漏洞”，这让他感到十分震惊。

据了解，凯维埃尔态度良好地与调查人员合作。他承认，曾试图隐瞒自己进行的一些交易。他还告诉巴黎的检察官，兴业银行的其他交易员也曾违规，超越上级给予的权限进行超额交易。

凯维埃尔的辩护律师克里斯蒂安·夏瑞尔·伯纳泽尔对媒体表示，他的当事人“只是为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兴业银行在美国次贷危机中损失惨重，现在却利用凯维埃尔作为替罪羊，将在次贷危机中的部分亏损，算进这起股票期货交易亏损中，企图制造烟雾来隐瞒真相”。

这位律师还指出，直到去年12月31日为止，凯维埃尔的股票期货交易还是赚钱的。他认为，银行在市场恶劣环境下清仓，所以应该由银行为这49亿欧元负责。

兴业银行董事长布东辩称，这种说法很可笑，他们是不会拆东墙补西墙的。但银行方面的辩解显得有些软弱无力。

代表100位小股东的一位律师1月28日宣布，他已就兴业银行处理这起欺诈案的方式提出诉讼，指控该银行有内幕交易和操纵市场行为。该律师指出，兴业银行在1月21至23日进行了大量抛售之前，按理应向市场说明其潜在亏损的情况。

与来自外部的质疑相比，兴业银行内部对此次事件的后果也有不少讨论。据《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了解，总体来说，银行因此次亏空破产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如果情况十分危急，法国政府不会置之不理。但是，不排除该银行被其竞争对手如巴黎国民银行等收购的可能性。

法国总统萨科齐曾表示，法国兴业银行的最高管理层必须就这起事件承担责任，这样的事故不能不了了之。看来，为了挽回法国金融界的声誉，布东的董事长位子很可能坐不稳了。

目前，事态还在发展当中，接下来的种种变动各方都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