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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少年

2008-01-14沈奇岚

中学生博览 2008年16期
关键词:宣告遗落喇叭

沈奇岚

欧洲的城市总是有块铁打不动的老城区,往往也是现在的市中心地带。

在明斯特读书的一大享受是步行穿越整个老城。碎石铺成的路上,会偶然发现嵌着建造年份的石头:“1580年”或者“公元932年”。

今天街上有些不对劲,有许多人在游行。游行的人好像都是孩子,在那里吹着喇叭,互相谈笑着,慢慢地结队行走。没有标语,没有口号,和我擦肩而过的几个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在头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王冠,脸上满是笑容。

我走到街的那头,这群人又吹着喇叭回来了,似乎比原来更高兴了,有人走出队伍去街边买了糖果分给大家吃,女生和女生嬉笑着。

我有些疑惑了。这是什么游行呢?

“哈,这是他们的毕业游行。这里的高中有个传统,每年举行完毕业考试之后,都要上街游行,宣告自己的成年。”一旁的老奶奶看得很欣喜,说不定里面就有她的孙子或者孙女。

难怪,是那么愉快的游行,向全世界宣布:嘿,你们别再管我了!

毕业是一种仪式,就像揭去咒语,可以成为另外一个样子。

我当年觉得,高中毕业的最大好处就是:再也不用做考卷了。那个暑假真是夜夜笙歌。每天醒来后,便是和同学们约着在哪里打牌,吃一堆发胖的膨化食品,大家一起打保龄球,唱卡拉OK,外出旅游,或者交男朋友。固然知道要看书,要作些准备,可是,此时不快活什么时候快活。

青春大概就是如此,拥有的时候,尽管挥霍,都还无穷无尽。那时候永远不会想像自己30岁的样子,只知道明天醒来时,等待自己的依然是这美好清晨和无限未来,可以呼朋唤友,不用思考明天。

就像,我眼前这些游行着的高中毕业生。他们在宣告自己的成熟,却并不清楚自己在告别什么。

后来一次毕业,是大学。那天也是兴奋的,毕业典礼上,大家排队和打扮得跟圣诞老人一样红彤彤的校长合影,和教授合影,和任何来看望自己毕业的人合影。

然后为了省钱,和六个好友一起合着借了两套学士毕业服,大家轮流穿,急匆匆地做了无数扮相,最后在限定的一小时里还了回去。兴奋得一直在笑,大家都疯疯癫癫的。

散伙饭吃了一顿又一顿,都是仪式。我们庆祝,我们狂欢,我们告别。有喝醉了狂吐的,有终于借酒对着心仪已久的女生表白的,有跳到桌子上唱歌的。据说有四个男生从练琴室扛了一架钢琴到女生宿舍楼下通宵演奏,等他们酒醒之后,怎么都抬不动那架钢琴了。

而后急匆匆收拾行李上路,再见面已是多年后,已是西装领带,已是笑得温暖而职业。

直到多年后再想起毕业时的情形,才能明白毕业时自己告别的究竟是什么。

青春是一片泛着金色光芒的麦田,曾经的我和你和他,都在那里嬉戏玩耍,以为这就是永远,以为会天荒地老。

可最后,我们离开了麦田。

或许只是不知不觉的遗落。那不知不觉正是叫人最伤心处。

直到看到他们,正在游行着的他们,为告别17岁庆祝的他们,我才明白自己遗落了什么。不知何时遗落了,可是回不去了。

如果你还在麦田,不要急着离开。当你告别时,你并未离开。当你看见有人在麦田里欢笑时,你已远行。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少年。渐行渐远的他们,是曾经少年的我和我们。

少年走远,麦田依然。

(花样年华摘自《新闻晨报》)

编辑/商元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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