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
2008-01-14白蓓蓓
白蓓蓓
一条黑色的丝绒披肩,是父亲从塔吉克斯坦带回来给祖母的礼物,祖母又送给了我。这个午后,我就披着它坐在客厅里,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探进身来,落在木几上,杯子里泡着酽酽的红茶,伸手去端,披肩上绾结的流苏便滑落下来,仿佛过去了的许许多多的日子,丝丝缕缕,拂去而又来……
总觉得爱我的人不会离我而去,谁知竟去得如此匆匆。两个月前,我的祖母还真实地坐在那里,两个月后,我竟连她的魂魄都抓握不住了。心底的痛楚如肉中芒刺,不动声色,却又如影随形!
一阵凉意袭来,下意识地拉紧了披肩,那些流苏纷乱而又散开,各自滑下,在临近黄昏的光里微微抖动。
哦。流苏!
小时候,看祖母做“活儿”,在许多东西上绾结流苏,按东北地方话,祖母叫它们“穗子”。窗帘上有穗子。蒙着收音机和缝纫机的台布有穗子,祖父那绣着花的烟荷包上有穗子,父亲自行车的鞍座套上有穗子,都是祖母用各色丝线手工编结的。端午节里,我们姐弟几个的衣服上都挂“钱儿”——用铜钱大小的布片和细秫秸穿成的吉祥物。下面也坠上穗子。童年的大部分记忆就是关于这个——寒冬的日子里,坐在炕上的火盆儿边,看着祖母结穗子。
几年前看小说《倾城之恋》,里面的主人公叫白流苏,总觉得这般好听的名字唯有张爱玲那样的鬼魅女人才取得出来。那个穿着优质旗袍的女人,那个落寞惆怅的女人,那个在胡琴声里对镜起舞的女人,她不叫白流苏叫什么呢?
手中茶杯里的热气冒上来,氤氲飘渺中,一个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一袭暗红色的古香缎旗袍,高高的衣领遮住一部分脸庞,水样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皓腕上一对银质的镯子。她抬起手,拢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和着身后蓦然响起的音乐节拍,那是她故乡的胡琴声,悠远而缠绵。
但这个女人不是白流苏,是我的祖母武香梅……
泪水潸然而下,那是水质的流苏。
编辑/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