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英格兰

李　翔

每天都有令人惊悚的银行体系危机的消息传来。股市一开盘，就有动辄上亿的资金蒸发，损失被直接或间接地分摊到每个纳税人头上。券商恣意妄为经年的金融体系已至崩溃边缘，天文数字不断累积，观者无不触目惊心。次贷危机爆发一年多来，非但没有收尾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从美国辐射至全世界，从券商渗透到各行业。足球作为世界第一运动，处处涉及资本运作，注定难逃风暴的影响。

果真如此?以今夏转会市场度之，哪有危机的迹象，简直是逆流而上!皇马和切尔西都为各自的“梦中情人”c罗、卡卡报出了近亿欧元的天价，最后一日成交的罗比尼奥和贝尔巴托夫松动了稳定多年的球员身价榜。自从五年前阿布拉莫维奇将石油资金注入球市，足球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躁动，仿佛置身全球经济形势之外。当被问及寡头统治的危害时，切尔西首席运营官凯尼恩大言不惭，督促落后的几家快快赶上。

球迷无条件的支持，令英超四大豪门维持了表面光鲜。英超门票价格本赛季又上浮7.2％，老特拉福德的扩充还嫌不够，座席场场爆满，前队长大基恩抨击的龙虾三明治在预订高达96％的企业包厢中成为热销品。阿森纳和利物浦还有长长的季票候补名单，切尔西轻松地卖完了标价650英镑至1150英镑不等的成人季票。然而，德勤会计事务所的数据却清晰显示：以上四家俱乐部合计债务超过20亿英镑，整个英超高达25亿。

次贷危机始于美国，一衣带水的英国自然无法幸免。英国金融专家疾呼：“我国仅存的一项世界领先行业——银行业(英国人常自嘲“我们穷得只剩钱”)，已因监管失察而一文不名。”此言谬矣，奥运会闭幕式上的八分钟表演证明了，不管英格兰代表队如何不济，足球始终是大英帝国的名片。在过去15年空前的全球经济增长中，英超同样枝繁叶茂，成为公认的足坛第一联赛，而今遭遇大熊市，便有步银行业后尘之势。

咨询公司RKF采访了英超多家财务总监后，发布了如下报告：22％认为自家财务健康；56％对消除赤字还抱有期待；44％称过去一年来自银行的压力陡然增大；56％增加了银行贷款；78％抱怨更难寻找资金来源；89％预计未来一年还要申请额外贷款。

足球市场无“信用”

正在执行中的27亿英镑英超电视转播肥约，还可以保障联赛未来两年的收入。英超首席运营官斯库达摩尔信心满满：“下一个三年合同‘至少这个价。”老兄，凭啥?即使海外市场出现新的增长点，本土的天空电视台和Setanta还愿意继续烧钱?足球市场的资金追根溯源，无非来自球迷和老板，电视台也是问球迷和老板两头拿钱(收视费和广告费)。当订户开始考虑每月49英镑的电视看球支出是否奢侈(沙发球迷在英国毕竟算不得铁杆)，当企业开源节流，砍去一大笔市场营销和广告费用，电视台何苦硬要接盘，迎难而上?英超转播权在日本之所以流拍，就是因为精明的日本人早想到了这一层，生怕血本无归。

《卫报》记者马特·斯科特写道：“无论如何稀释股份，政府的‘救市行为并未将那些‘有毒的资产从账本中抹去。”试想一下，还有比这更糟糕的资产——一家负债8000万英镑的球会，营业额少于1亿，工资单有6500万，五年未曾盈利，还处于降级边缘……每年总得下去三支球队吧，挥一挥手，挥别全年的一半营收。

所谓“次贷”，即是指那些放贷给信用品质较差和收入较低的借款人的贷款。老外不笨，知道生意场上必须将客户分个三六九等，奈何券商利令智昏，恨不能通吃天下利息。一旦某几位“信用”不过关的老兄掉了链子，整个资金链断裂不说，利叠利以几何数增长，反噬到每个节点，进而摧毁投资人的信心，直至金融衍生品化为废品。足球本身是一个朝不保夕、没有“信用”可言的行业，“断供”的可能性决计不小，今天是英雄，明天就成了狗熊。利兹联队和塞尔塔队几年前还在欧洲足坛的最高舞台——冠军联赛上潇洒走一回，一朝错过天堂班车，便如永别人间。

豪门各有难念经

对于小球会而言，从顶级联赛牛降级是灾难，豪门的标尺则是角逐欧洲冠军联赛，哪怕一次失足，都可能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拜仁、AC米兰先后“降入”联盟杯，幸好是在财务制度有序的德国和私人资本撑腰的意大利，倘若悲剧发生在英超四强身上，难保不是一场地震。尤其普拉蒂尼实施新政后，以联赛第四名进军冠军联赛正赛难度陡增，夸张点说，球员不是为了争取荣誉，是为了俱乐部不破产而战。

切尔西无疑是最有把握的一家，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本赛季完成任务不在话下。再者，以阿布为代表的泛俄罗斯系，同意大利家族企业是一路玩法，私人资本说了算。问题出自另三家豪门，总得抓阉找个倒霉蛋出来。

先说曼联，三年前活生生地从世界第一富有俱乐部变作世界第一负债俱乐部，美国老板格莱泽看中的就是曼联强大的敛财能力，球队的成绩也并未让他失望。然而，第一笔的歉收已经注定，胸前印得大大的“AIG”三个字母，曾经是球衣赞助中的耀眼明星，但号称每年1400万英镑的进项现在曼联怕是很难收到了。美国最大的保险公司AIG，一大业务便是为券商良莠不齐的债券提供保险以赚取保费，风险则是替人还债。现在事态很明了，AIG这个黑锅背定了，自身都要等美联储救命，哪儿还顾得上往曼联手里塞钱?

曼联沦为“商品球会”后，利物浦也被美国人收购，手法如出一辙。老板吉勒特和希克斯自家荷包不充实，遂转向苏格兰皇家银行借贷，一借就是2.98亿英镑，堪称“空手套白狼”的典范。球迷就纳闷了，球会辛苦一年，毛利才只够还债，这不摆明是给银行打工么?谈何赚钱!这便是美国商界的思维，负债经营不可怕，收支相抵很正常，只要能够维系生存，将来卖了只盈不亏。利物浦近来热议的新球场事宜，盖因安菲尔德“吸金”能力天生缺陷，每每比赛日就要和其他三家拉开收益上的差距，这是新东家所不乐意看到的，于是，又一轮总值达4亿英镑的融资运作开始了。在银根紧缩的紧张局面下，谁还敢逆流而上，融资不出意外地搁浅，新球场的建造也遥遥无期。

阿森纳新迁酋长球场，经济学出身的温格勤俭持家十余年，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然而未来17年，阿森纳每年必须准备好2400万英镑为新家还贷。温格不是抠门，实在是形势使然，由不得他乐天。次贷影响置业，英国房价下跌，也影响到阿森纳的新赛季预算——建于海布里球场原址的公寓销售有了麻烦。俱乐部从海布里撤离时早盘算好了如何循环利用地皮价值，拆除过后造起了中产阶级的房产。

“海布里广场”由711套有1～3个卧室的高档复式公寓组成，价格从25万英镑至150万英镑不等。预付了10％定金的买家，按照合同应在近期补足余下款项，但在当下，一些签约者打算“割肉”撤单，即便这意味着他们要蒙受至少2.5万英镑定金的损失。

大浪淘沙谁沉浮

世俗思维，富人的烦恼不在金钱上。当豪门都要反复审视家当，穷人还怎么活?非联赛球会已经撑不下去，除了当地企业的慷慨解囊，他们几乎没有其他收入。中小企业最重现金周转，银行也不乐意透支借钱，小球会处境尴尬。老牌球会牛津联队更惨，不久前盼来了新主席凯文·托马斯，原以为是个“糖爸爸”，岂料一问家乡何方，答日：佛罗里达!很快，新主席的手脚即被短期资金不畅所束缚。

Football365.com发起调查：英超第一家破产的是谁?投票纷纷指向西汉姆联俱乐部。“铁锤帮”的后台财团来自于冰岛，别说经济个体了，这个国家都破产在即。冰岛的三大投资银行已由政府悉数接管，彭博社(全球最大的财经资讯公司)的数据显示，三家所欠债务共计610亿美元，相当于冰岛国民生产总值经济总量的八倍。夏季转会窗临近关闭时，俱乐部的难言之隐已一览无遗，在不与柯比什利商量的情况下，火速卖掉了两位后防主力，直接导致主教练递上辞呈。换回的这1500万英镑也不过杯水车薪，佐拉上任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冬季转会没钱。

过去15年世界经济腾飞，话事人山姆大叔一呼百应，底下券商颐指气使，自以为能够撬动地球。英超欣欣向荣，球票在涨，转播费在涨，球员工资在涨，斯库达摩尔甚至在盘算海外巡回的“第39轮联赛”了。上世纪90年代的意甲也有过这般好光景，但泡沫过后，遍地鸡毛。意大利足球联盟主席加利亚尼说：“我们没有受次贷影响。”谁都知道你皮包骨头，何来“三高”之虞?西甲欲与英超试比高，今夏球市上却出奇低调，许是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足球是个烧钱的非理性市场，投资巨大还不一定有所回报，是以，寡头独裁和资本运作成为两种主流模式。资本运作很可能在拆东补西中把自己都搭进去，寡头独裁也不保险。罗马尼亚克卢日和俄罗斯圣彼得堡泽尼特两家，因为有了帕斯坎尼(罗马尼亚地产大亨)和梅德韦杰夫，(俄罗斯总统)的支持，而一飞冲天，但别忘了昔日马赛的塔皮和拉齐奥的克拉尼奥蒂，都曾在山呼万岁中将球会拖入深渊。著名的足球记者戴维·科恩认为，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这样的会员制更可取，不是说没有弊端，至少能让球迷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