ＴＤ产业链严重缺血 中移动求救不如自救

杜　舟

编者按

一边是中国移动、大唐等TD—SCDMA推动者的自我陶醉，大肆鼓吹国产3G的成熟及优越性：一边是产业链上的企业情绪低落，正在放弃或压缩对TD的投入。迥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折射出这一寄托国人厚望的3G标准处境十分尴尬。

试商用至今，TD芯片、终端、网络覆盖、业务运营等各环节的诸多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很好解决。面对金融海啸，几个月来，产业链上的企业亏损惨重，它们纷纷裁员、出售资产。以图断臂求生。一损俱损的产业链如果持续恶化，对那些债台高筑的企业而言，能否等到规模商用的那一天，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有可能会沦为一句空话。明的倒闭，只是一个引子!今年5月，一个业内人士曾作出这样的预见。几个月后，时间似乎印证了这一观点。日前，有消息称，TD芯片厂商T3G已有两个月发不出工资，夏新负债，27亿元，而宇阳通信、深圳友利通等产业链上的企业决定暂停对TD的投入。

从TD试商用大半年的情况来看，中国移动目前仅发展了30万用户。而一知情人士告诉《IT时代周刊》，“自己掏钱买TD手机的不会超过1万人，其他都是友好用户和奥运专用用户。”除了TD用户发展缓慢，最让人担忧的是高投诉率，一家数据调研公司的数据显示，TD用户的投诉率高达52％，不满意度超过80％。

TD依然比较稚嫩和脆弱，产业链企业投入了大量的研发资金，却等不来中移动的规模集采。为此，夏新、宇龙等手机企业巨亏缠身。而在关键的TD芯片上，展讯的现金流剧减，T3G早已负债累累，剩下大唐在靠母公司输血苦苦支撑。目前的局势可用险象环生来形容，如果形势继续恶化，将会有更多的公司切断对TD的投入，以求断臂自保。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正如工信部副部长娄勤俭所言，“一个标准如果没有产业的发展做支撑，技术再先进也是空洞的!”

产业链信心动摇

TD依旧不温不火。截至今年10月底，全国仅发展区区30万用户，且现有用户活跃度也非常低。“虽然我有TD手机，平时还是喜欢用GSM和CDMA手机打电话。”国家发改委体改所产业研究室主任史炜直言不讳。

“从用户角度讲，TD的接受程度还很低，发展中的风险可能导致TD变成一场政治秀。”国资委研究中心项目执行主任宇德海曾对TD表示担忧，“TD技术最终要接受商用化，若不能被消费者接受，是没有实质意义的。”

凯明倒闭的当天，华为、中兴等公司便派车堵在凯明大门口抢人，证明它的技术在业内处于领先。但持续的研发投入，却不见产出，使得它的股东德仪、诺基亚、LG、大唐和普天对前景丧失了信心。TD商用迟迟未能启动，产业链依旧看不到曙光。从第二轮TD终端招标来看，中国移动仅集采了20万部，而参与竞标的厂商却有20多家。

中国移动对TD终端的采购量太少，直接影响到整个TD产业链的生存和发展。“到目前为止，中国移动仅采购了30万部TD手机(包括数据卡)，这样一个数量，给一家厂商都不够!”中兴品牌部人士颇有微词。

“中国移动不会理你的死活，2G市场的4亿多用户为它源源不断地输送利润。”金立通信副总张高贤显得有些激动，“我们不能因为暂时看不到前景，就放弃TD研发，一旦市场开启，那时再行动就晚了。”

由于迟迟等不到规模商用，TD产业链有些名存实亡，全球TD芯片射频最著名的Maxim在年初停止了对无线蜂窝射频芯片的开发，凯明因资金链断裂，不得不停止运营，具有TD芯片研发能力的美国ADI因为看不到前景，干脆将之出售给联发科，大唐也转让了天碁科技股权，国内资本在TD芯片企业中的优势已不复存在，留下展讯、重邮信科等少数几家厂商在苦苦支撑。

情况还在继续恶化，连在TD芯片研发方面领先的展讯，最近也遭遇了资金难题。展讯截至9月30日的第三季度财报显示，该季度营收仅为2000万美元，同比下降48％；净利润亏损3130万美元，而去年同期净利润为610万美元。迫于严峻的形势，目前展讯已暂停对新员工的招聘，准备裁员御寒。

展讯对TD的投入已经高达6亿元，持续几年却没有等来规模采集，若不是GSM芯片每年千万颗出货量的支持，早已撑不到今天。展讯领导层认为，公司在TD的投入与产出上很不对称，是导致公司第三季度亏损的主要原因。

目前业界弥漫着一种悲观情绪——一旦展讯继续亏下去，被收购的可能性会很大。

比展讯境况更糟的是另一家TD芯片商T3G，据大唐移动一位人士说，该公司已有两个月没工资发了。资料显示，截至2007年9月30日，T3G净资产为负8997万元，去年上半年主营业务收入仅129万元，净利润为负1.17亿元。

“TD芯片商起步越早，损失越大，对其信心的打击更大。”一家手机芯片企业的副总裁告诉记者，“早在2005年，业内就预测TD芯片将实现量产，但到2008年末依然看不到迹象。”他预计，TD终端市场明年依然是冷清的，可能要到2010年后才会回暖。而到那时，TD产业链上还有多少企业会死掉?这令人不寒而栗!

就像一场赌博

与TD芯片厂商相似，一些有TD终端制造能力的企业也被殃及。深圳一家坚持自主研发的手机厂商副总裁告诉记者，“现在，公司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由于在TD的研发上投入较大，导致今年上半年出现了较大的亏损。”

目前，在TD终端研发投入较大的有中兴、宇龙、夏新，中兴主要由其他业务补给，宇龙、夏新的业务面相对较窄，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开发的产品卖不出去。夏新第三季度财报显示，1—9月，公司净亏损4.65亿元，负债总额高达27.3亿元，而公司资产总额仅为20.3亿元，陷入了资不抵债的财务深渊。另一家对TD倾注很多心血的宇龙酷派，今年上半年亏损达4930万港元，而去年同期该公司的净利润还高达1.24亿港元。宇龙将亏损原因归于在TD上投入的过亿元研发费用。

在今年7月的中移动二期20万部TD终端招标中，夏新中标1.9万部，市场份额为9.5％，仅次于中兴通讯、三星电子和新邮通。当时，夏新预计，2010年，TD终端市场需求在2000万部至4000万部之间，可创造250亿元以上的销售收入。

“若我们能保持现有的市场份额，公司2010年有望通过销售TD手机获得23亿元以上的收入。”夏新电子一高层在中移动二期终端招标出炉后这样对记者表示。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镜花水月，2010年，TD市场需求恐怕连区区200万部至400万部都难以实现。

“手机商和芯片商都是演员，中国移动才是导演，能不能上，一切由导演说了算。如果到明年还没有大规模集采，我们可能会缩减对TD的研发投入。”宇龙助理总裁刘东凯对记者表示，“TD就像一场赌博，谁都知道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日前，宇阳控股发布公告称，公司董事会决定改变投入600万港元购买3G手机第三方解决方案的原定计划，转投正在增长的MLCC(多层陶瓷电容器)业务。公司认为，国内3G前景仍不清晰。与宇阳控股相似，深圳友利通原来也想购买TD方案，现在没了动静。而康佳见局势不妙，对TD的投入一直谨小慎微。

寄希望于联发科和诺基亚

鉴于这种危局，中移动和TD产业联盟也心急如焚，但它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联发科和诺基亚身上。

“联发科的TD芯片一日不量产，TD就一日不能产业化。”一位国产3G的忠实推动者这样评价联发科对整个产业的重要性。就连TD联盟秘书长杨骅也认为，联发科已在TD产业链中占据了重要位置。

联发科的崛起，得益于内地手机市场。目前，除了夏新、宇龙酷派等少数几家外，其他国产厂商都采用了联发科的芯片解决方案，而“山寨”机市场有90％以上采用联发科的芯片，这使其去年一跃成为仅次于高通的全球第二大手机芯片商。它的芯片集成功能多，价格低廉，迎合了几无技术沉淀的手机厂商的胃口。而随着自身实力日益强大，它已不满足于2G市场。7月12日，联发科被正式接纳为TD联盟成员，据说得到了中国移动的大力提携。

联发科的加入，将为积弱的TD研发输血，它低廉的芯片有利于降低TD终端的价格，使得TD终端在消费市场得以普及一而事实上，它的加入也是国产手机厂商(包括“山寨”厂商)最愿意看到的——这意味着不用担心自己没有研发能力，只要购买方对的一揽子解决方案，就能生产TD终端

TD手机目前很少有1500元以下的产品，联发科3G芯片若量产，将改写这一格局，使得3G进入价格血拼阶段。但也有人担心，它的集成芯片解决方案，将使TD也迈入“山寨”时代。

不过，联发科发言人喻铭铎表示，公司在TD芯片的运作模式上有别于2G，目前公司拥有384K、2.2M及2.8M等下载速度的TD芯片，产品组合完整，其384K的主流芯片已经被海尔、海信、中兴、新邮通、LG等众多厂商采用。

联发科一站式解决方案，将进一步挤压本土芯片厂商的生存空间，并加剧手机市场的非理性竞争，其将芯片、软件平台和第i方应用软件捆绑在一起的解决方案，不可避免会使国产手机企业重蹈2G时代的覆辙，导致整个行业面临集体性技术缺失。如此一来，就将面临TD手机同质化的悲剧，又走回2G时代的老路。而它的介入，也使得更多手机企业不愿把现金投到深不见底的技术研发上。

中国移动还有一个寄托——诺基亚。11月19日，诺基亚中国公司总裁赵利琳在澳门宣布，诺基亚将开始研发基于其Symbian手机操作系统的TD手机，预计2009年底推出。

虽然诺基亚有强大的资金实力，技术也没问题，但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诺基亚对TD依然信心不足。该人上指出，诺基亚对TD表现相当谨慎，这也是它此前迟迟徘徊在TD大门之外的原因。目前，它与中国移动在供货方式上尚未达成协议——究竟是定制方式还是社会渠道供货?诺基亚在这一点上锱铢必较。

由于中国移动此前采集的几十万部TD手机，部分至今无法售出，成了积压品。中国移动现在有了新想法，不愿再替手机厂商承担手机积压的风险。而这一点，是诺基亚不愿看到的。中国移动早在2004年就开始布局自己的操作系统，目前它的操作系统(OMS)基本成型，该系统将集成大量中国移动的业务，成熟的手机也很快推出。中国移动介入手机操作系统领域，意在增加其在终端领域的话语权，抢占无线互联网先机。

诺基亚在中国有3亿用户，而它自开始确立向互联网转型以来，遭遇了中国移动的阻力——它不希望诺基亚在内地称霸，此前也多次要求诺基亚根据自己的要求进行深度定制。“它们都想通过控制手机操作系统，进而控制移动互联网。”有业内人士这样解读它们的用意。在各揣心思的情况下，它们的合作会怎样?

需要明细的规划

有专家早就明言，国家需要制定一个大体框架，TD每一步怎么走，最后结果如何，都要有一个可检测的操作标准，这样TD产业链才能做大做强。TD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责任不仅仅在中国移动，国家对整个TD产业链支持力度不够以及战略规划存在的问题，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TD之父”李世鹤曾语出惊人：“虽然国家一直强调支持TD，但事实上在战术、运营以及具体的实践层面，都出了很多问题，弄不好TD就会安乐死!”他的这一论调，当时成了一枚重磅炸弹，不仅让TD的“推动者”坐立不安，也让TD芯片商和终端商为之心凉。

不过，中国移动只顾及自己的利益，并未对整个产业链伸出援助之手，或提供指导性意见。工信部电信研究院一名不愿具名的人士对目前的局面颇有微词，“究竟该如何发展TD?如何解决现实中存在的问题?政府主管部门和中国移动应该有个清晰的思路。”

自TD诞生以来，从政府支持大唐和联盟研发TD，到指定中移动运营，都有看得见的“政府之手”。但也正是过多的行政干预，导致TD产业发展缓慢——除了少数有政府背景的国企能获得政府资金支持外，大多数厂商只能凭自己的实力，而恰恰等待时间又太过漫长，TD产业链上的参与者热情逐渐消退。而有政府背景的厂商又受困于制度原因，挑不起重任，这样一来，整个产业链就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11月20日，工信部在其官网上发布了十项措施应对内需疲软。其中第七项指出，将继续推动TD研发和产业化工作。此次工信部单独将TD列为一项措施，可见其对国产3G制式发展寄予的厚望。但政府支持TD已是老调重弹，自1998年提出TD概念以来，政府就一直支持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产3G标准。过去，工信部也在频率分配、非对称管制以及与相关部委合作等诸多方面，给予了中国移动政策倾斜，以扶持TD产业的进一步发展。

“相关部门只看到产业链的局部，而没有从整个产业链高度来看。”有分析人士认为，“事实上，整个TD产业链是环环相扣的，一损俱损，仅有中国移动做好了还远远不够。”对TD产业链企业给予一定的信贷额度支持，国家发改委之前有政策，但能享受到的仅是几家国字号企业。

“TD产业推动是一项系统工程，它涉及多个方面，包括芯片、设备、终端、业务应用、渠道等各个环节，需要产业各方共同努力。”工信部电信管理局副局长韩夏认为，“而事实上，我们看不到这种情况。”

支持不是一句空口号，对TD产业链企业给与适当额度免息贷款，延长还款期限，这对它们来说才是实实在在的支持。而目前TD产业链的状况，只能用危若累卵来形容，倘若政府心存犹豫，TD走向“安乐死”，或演变成一场“政治秀”，恐怕不会是危言耸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