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华人过春节
2007-12-29裴重生
今日文摘 2007年4期
我和同事张先生去年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曾提早过了一回春节。
记得是1月上旬,我们出差赴巴西利亚,接着于13日乘火车赴巴西第二大城市里约热内卢。在火车上,我们兴致勃勃地商量着要买一些富有巴西风味的食品带回家过年。一位坐在我们对面、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白发老翁听到我们的谈话,突然睁开眼睛,探身问我们是不是中国人,在得知我们来自广州后,他惊喜得眼睛发亮,颤抖着身子站起来.向我们伸出手,连声说:“亲人,是亲人,是家乡的亲人!”
我握着他那像松树皮般粗糙的枯手,从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出他的确是咱们东方人。
老翁说,他的老家在四川,只记得在七八岁时,父母亲病逝后,他流浪到成都,被一个叫约翰的美国老人收养。因为他姓高,名叫吉哥,约翰就按谐音给他起了英文名“杰克”,把他带到上海当童佣。1939年,他16岁时,约翰把他带到美国,不久,又带到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定居,入了巴西籍。
老翁告诉我们,他在40岁的时候,跟里约热内卢一个姑娘成亲,第二年生了一个男孩。不幸的是,在一次火灾中,妻儿双双身亡,家产也全被烧光。在城里没了活路,他只得孤身一人到乡下,给人家种橡胶,直到现在,80岁了,还得天天下地劳动。
我们问他近年有没有回国探亲。他轻轻地摇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自从出来,就没有再回去过。”
“怎么不回去看看呢?咱们国家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同行的张先生热情地说。
他苦笑着,慢慢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看得出,老人家有他的无奈。
火车到了里约热内卢,老人家感叹说,自从离开祖国,60多年了,没见过家乡人,没听过家乡话,也几乎忘记了春节。“这回,”他高兴地说,“见了你们俩,而且很快就是春节了,很想同你们一起吃顿团圆饭,很想同你们一块儿过春节,好吗?”见我们迟疑,他缓缓地说:“孩子,在这里,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声音很轻,却透出深深的期盼。
我们商量过后,答应了老人家的要求。
老人家带着我们在市内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由台湾人开的饭店,说是中餐店,基本上还是以西餐为主,好在店主答应饭菜可以按我们的要求制作。于是,老人家凭着记忆,把他小时候吃过的春节食物——肉馅水饺、大米干饭、白切阉鸡和红烧东坡肉等等列了出来。弄得差不多后,他又自己动手捣了一碟姜末蒜蓉。前后一直忙了近三个钟头,到了晚上8时,饭菜上桌了,老人家又说要用筷子,他向店主要来竹子和菜刀,很快就削好了3双。
按照老人家所说的规矩,开饭前,我们三人一齐面向东方站着,各自往地下洒了一杯酒,向祖宗致敬,然后才开始吃饭。
这时,我发现周围的食客不时地向我们这边窥视,有的还偷偷地笑,他们这是第一次见到筷子。餐馆老板怕我们难为情,就不断地向那些少见多怪的食客作解释。老人家告诉我们,餐馆老板在跟那些人说:“全世界大约有16亿人用筷子吃饭,用筷子既卫生又方便。”
饭后,我们要付款,老人家坚决不允。说他既是主人又是长辈,一切要听他的。之后,他又找来红纸条,给我们每人封了20雷亚尔(相当于7美元)的压岁钱,看着那皱巴巴的纸币,我估计老人家过得并不好。
离别时,我们想给老人家留下100美元,但他推来推去不肯接,只是与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希望我们以后经常跟他联系。
汽车即将开动的时候,老人家扒着车窗,嘱咐我们除夕那天一定要给他打个电话。
我连忙说:“我们一回到家就给您打电话。”我理解老人家的心思,不停地向他招手说,“我们以后逢年过节,都会给您打电话。”
汽车已经开出好远,我看见老人家还站在那里,向我们挥手。
(任翔荐自《海内与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