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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吼

2007-12-29

今日文摘 2007年13期

  这个地名真美。一条潜河从劈开的大山倒下来,那水撞击着巨大的山石,发出轰隆隆的吼声。之后猛拐了一下,甩过一处平滩,便安安静静地流过一个镇子。这个镇子,便叫了水吼。
  我是夏天来到水吼的,正是水最旺的时候。那泱泱的大河狂吼着砸下来之后,正旺旺地流淌,岸边的水草在水流下一派欢腾,仿佛听到她们咯咯的笑声。
  我来到镇上,是到一个叫野寨的小学代课。
  学校藏在大山的皱褶,一个空坪,几排房屋。空场有几棵大树,4个人合抱不过来。有人说,是银杏和香樟。我仰头望望,四围山色空蒙,空坪上孩子们的跑动和嘴里的朗朗声,在这大山中,显得很静。
  我来的第二天表姐即来看我。表姐是一年前来到这个镇上的。山那边有个石油队,表姐在石油队钻油。表姐进到屋子,我正在那里挂蚊帐,屋里很黑,光线不好。我见表姐进来,屋子就跟着一亮。那是表姐的眼睛。我表姐是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人,她才二十出头,一切都是正好,像一只刚刚剥开的热鸡蛋,肤色像,线条像。她走路,柔软得像一只虫子,没有一丝动静,而目光所到,却让人一亮。我就是在表姐的眼睛中,看到表姐来了。
  表姐的笑和动作,也像是一只虫子,柔软而安静。她笑着走进来,说:“你这儿好难找。”之后就拿开我的手,给我挂帐子,动作慢且无声。
  中午我在食堂打了饭和菜,拼了两张凳子,表姐在我这吃饭。食堂的伙食实在太差,青菜里只有两滴油。
  没过几天,一个叫纳远标的人来了。他一来就给我带了一条军裤,那个时候,穿一BjJdEWMgbEHHLtii5PHLmg==条肥肥大大的军裤,是很时髦的。纳远标在镇医院做化验,他在显微镜下,看那些红白细胞,而他的脸凹凸不平,煞是复杂。可人是热情极了。他说话语速很快,因此就有些磕磕巴巴,他对我说,我,我,我早就认识你了!你家住,住,住……在西门老街。他和我一样,都是从县城来到镇上。他的过度热情,总是给人以好感。
  那个星期天,表姐过来,快到中午时,纳远标来了。纳远标一见到我表姐,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到我表姐,我对纳远标说,这是我表姐;我又对表姐说,这是纳远标,在镇上医院。表姐笑了一下,算是回答。表姐一笑,纳远标便紧张得很,他说,我,我,我在镇医院做,做,做化验……看红,红……白,白细胞……表姐一听他说话,就笑了,并且笑出了声。纳远标一听到我表姐笑,便打了我的一个碗。我一共才3个碗,还被他打了一个。于是纳远标又说,碗,碗……我那多呢!回头到我那拿,拿一捆来……说完他扭头就走,跑得不知有多快。
  果然,不一会儿,纳远标又回来了。他不仅抱回一摞碗,而且买了一副鹅杂和一个小炒。之后他的热情大涨,又跑到我们食堂打饭菜,回来搬开我的桌子,擦拭干净,倒出鹅杂,小炒,食堂的炒土豆,烧豇豆,他竟然还带回一瓶啤酒,用碗倒了出来,他坐回床沿,让我同表姐坐在他对面仅有的两张凳子上。这时他说话了:开,开,开饭了。
  那顿饭吃得浪漫而温馨。那是20世纪80年代一个叫水吼的小镇上的一次浪漫午餐。表姐软软地坐着,安静而无声。一个美人,又安安静静,女人的味道全出来了。纳远标涨红着脸,慌慌张张,那一瓶啤酒几乎给他一个人喝光了。
  我成全了表姐和纳远标第一次见面,剩下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果然没过多久,纳远标让我到他那里吃饭,要我叫上表姐。表姐去了。他竟然为表姐打了一条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反正那顿狗肉真是美妙极了。吃得我和表姐鼻涕直流,过瘾啊。表姐虽然安静,可还是鼻涕直流,把纳远标笑得,说,这是、是、是只馋虫。
  那天晚上,表姐说来我这儿,可是终于是没有来了。我走出宿舍,夜黑得很沉。香樟树下,隐约见到两个人影,我定下神来。见那娇美的白影子,定然是我的表姐,而那个高大影子,正轻轻搂着我的表姐……
  之后的日子轻松而缓慢。表姐到我这里来得越来越少,而有几次我随纳远标和表姐到学校边的小溪里去嬉水,那青青的水草,欢快的溪水,美的表姐,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有那么一回,纳远标竟然在水中牵住我表姐的手,表姐竟然不反抗。我知道,我是喜欢表姐的。可是,表姐的爱,被另一个男人掳去了。
  山那边的石油终于没有钻到,可有一次机器竟然压坏了表姐的一只手指。本来是在山那边一个镇上的医院治疗,可纳远标执意要将表姐转来他们医院,表姐来了。医院是爱情的温床。
  过了一年,我还得回到县里去,表姐也回了县里,可这一次,她是随了纳远标走的。
  我永远记住了水吼这个美丽的地方。表姐的爱情,是我记住水吼的理由。
  (冯润东荐自《当代文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