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
2007-12-29焦松林
上海故事 2007年4期
松本从山田心理诊所出来,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户外的大街上灯光闪烁,人流如织,他看着人流与车流往来穿梭,心满意足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女人可真是有意思,明明是自己的医生,最后却成了自己的情人。想着山田由美优雅的身段和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松本不禁赞叹了一句:“是天生的尤物啊!”事实上,松本对她的身体越来越迷恋,他已是不止一次地来这儿了。
第一次来心理诊所时,是因为松本击毙了一名劫持人质的歹徒。那个歹徒绝不超过20岁,松本甚至远远地可以看见他脸上细细的茸毛和刺眼的青春痘。松本作为东京警事厅的一名便衣,维护正义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他拔出枪,瞄准了那个年轻的歹徒,心里却忍不住地颤抖着。20岁,正是如花一般的年龄。枪响了,却只击中了歹徒的左手臂。这名歹徒毫不犹豫地将右手里的尖刀刺进了人质的喉咙。又一枪,这一枪是从侧面射击的,正击中歹徒的左脑勺。歹徒中弹的头部翻卷过来,那汩汩流着鲜血的脑门犹如一朵带毒的花。松本忍不住地一阵呕吐。
那次失手后,松本的精神明显地不如以前,警事厅的报告已经出来了,只是说他在那种复杂的环境下,一时没有把握好,因此不能作为惩罚一名优秀警察的理由。松本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份报告而有所好转,因此,他被送到了山田心理诊所接受心理治疗。
“你开枪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由美让松本躺到屋内的椅子上,又将粉红的灯光开到最暗。这种环境下,一个健壮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人单独相处,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我想的是歹徒的年龄也很小。毕竟这是一条年轻的生命啊。”松本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想过人质没有?”
“想到了,我唯一没想到的是怎么会射偏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山田由美忽然冒出了一个怪怪的问题。她一定是以为我受了刺激,不能再执行任务了吧。松本气恼地叫道:“你不是叫由美吗?你听明白,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想知道我这会想干什么吗?得到你——”他这话刚出口,由美就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松本也反手抱住了她的腰肢,两人软软地躺到长长的椅子上。
由美有丈夫,这个情况是松本后来才知道的。她的丈夫是一位富商,跑到美国去读MBA去了。这年头,富人们总是不甘寂寞。学历总能给他们多增些光环吧。到底是学历带来了财富,还是财富带来了学历,这个问题就像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烦。
“嫁给我吧。我想我是爱上你了。”一次两人激情过后,躺在床上时,松本认真地对着由美说道。
“别逗了,他对我挺好的。再说,你还没有结婚,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妻子。”由美看着天花板,随口说道。
那自己算什么?是这名少妇不甘独守空房,偶尔出墙来寻找的刺激,还是仅仅供她发泄的工具。松本一次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已挨了由美的一个耳光:“你胡说什么?个体的生命的确可以用来放纵,但不可以被轻视,更不可以轻易地毁灭。这就是我爱上你的原因。”这个怪女人,说起话来挺深奥的,松本想不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松本一直在忙着参加全国性的射击比赛。这还是多亏了由美,给他出具了一份心理健康证明。这些天他没有再去找由美,因为她说她的丈夫金太郎近日就要回来了。
又是一个傍晚,松本突然接到线报,说东京最大的购物广场内,一名男子被劫持了。松本急急地开上车,朝着出事的地点赶去了。
歹徒是个中年人,他手里还有枪,正指着一辆跑车中的男子的头部。这辆车松本认识,浅蓝的敞篷,不就是由美的车吗?那坐在车内的男人极有可能就是金太郎了。
正在松本胡思乱想的时候,由美给他打来了电话,电话里由美带着哭腔:“你在事发现场吗?你一定得救救他。”
松本淡淡地答道:“我会的。”说着,他挂断了手机,他不想让太多外在的因素影响他对局面的判断。
“你们给我滚。我活腻了,我恨富人。我破产了,我的太太跟别人跑了。他有钱,他该死。”歹徒语无伦次地喊着。
警察厅派来的谈判专家随后赶到了,他对着歹徒喊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你以为像现在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吗?”谈判专家耐心地说道。松本则和另几名便衣分成几个角度站好了,随时准备行动。
“我要喝水。”歹徒突然喊道。松本忙从旁边的商店买来一瓶纯净水,让另一名警察扔给了歹徒。就在歹徒拧开瓶盖,要仰起脖子来喝水时,松本手里的枪响了。
“砰砰——”松本又一次失了手,第二枪是歹徒射的,一枪就击中了金太郎的脑门。几名便衣随即开枪,将这名歹徒击毙在了现场。
松本在由美处理完金太郎的丧事后,继续去找她。由美愣愣地看着松本:“这次失手是你故意的。你想借着别人的手来除掉他,是不是?”
松本狠狠地给了由美一个耳光:“你疯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告诉过你,警察要珍惜每一条生命。”
由美冷冷地笑了起来:“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劫持吗?他是去为我买一枚戒指,我们结婚三周年了。”
松本摇了摇头:“我说你不了解,那个歹徒手里拿的是枪,只要是凶器就会使人质处于危险之中,更何况是枪呢?”说着,他看了一眼由美放在桌子上的皮包,随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来,责问道:“你还想控告我?”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心理诊所。
由美注视着松本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拿不定他到底是不是故意了。
由美重新开始接受松本,毕竟他们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也许松本在上次金太郎的事情上,真的是失手,就像他面对那个年轻的歹徒时第一次失手一样。
要不是另一件事引起了由美的注意,她可能就嫁给了松本了。事情源起于登在全国性的报纸《朝日新闻》上的一则新闻。在这一则新闻里,松本被描述成临危不乱的具有大将风范的警探。他轻松地从两名持枪恶棍手里救出了五名人质。这五名人质都是在校学生。
由美对事情的全部经过十分感兴趣。她请了自己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友贞子,带上摄像机,去采访另一名参与松本破案的警察小原。
小原是个年轻人,刚参加工作不久。他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这次采访背后的意义,否则打死他他也不会来的。贞子很好奇地问起小原:“听说你们这次解救工作十分顺利?”小原挠挠头道:“也不全是,我们和那两名歹徒僵持了近三个小时。那两名歹徒忽然提出要喝水。我们就买了两瓶水来了,可松本队长拦住了我们。”
“他不肯给他们水喝?”贞子继续问道。“不是,松本队长往水里注上麻醉药,上次他失手打死了一个孩子之后,那种进口药就一直随身带着。”
由美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她想起上次金太郎被劫持时,松本也给了歹徒一瓶纯净水。那个被拍摄下来的镜头,由美一直记忆犹新,自己重新接受松本,也正是因为他还有面对生命时那种怜惜。“管那个生命是邪恶的还是善良的,总得让他们有尊严地去面对死亡吧。”话是松本说的。可现在看来,松本到底当时打的什么主意,不是昭然若揭了吗?财色兼收,还是欲将自己情人的丈夫置之死地而后快?当然,小原说的这一些不可能成为指控松本蓄意谋杀自己丈夫的证据。
松本下了班,驾车来到了山田由美心理诊所,现在他们的关系已近于公开化了。“亲爱的,我今天好累啊。打了一天枪,只得到了全国射击比赛第三名。”松本慢慢地说道,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味道,让人分不清他是骄傲还是淡漠。这个男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由美微微地笑了笑:“那可真是祝贺你了。”她为松本冲了一杯咖啡,递了过来,看着松本将咖啡一饮而尽,由美忽然说道:“你记得我说过吗?个体的生命可以放纵,但必须要敬畏,不可以随意地毁灭。你到底对金太郎做过什么?”
松本大惊,他正要辩解,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脚下晃了晃,倒在了地上。由美看着松本已了无气息的身体,叹了口气,要想敬畏并珍爱生命,偶尔的放纵也是不行的。想到这儿,她将咖啡壶里剩下的咖啡一起倒进杯子里,那里面她早已放了剧毒,接着,她也将咖啡一饮而尽,身子软软地躺了下来。
(责编/邓亦敏插图/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