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夏天的一个傍晚，唐纳德先生从外面散步回来，在自家门口的草坪上发现了一张面具，那张面具用结实的梨木雕刻而成，虽然面目显得古朴粗犷，但做工非常精美，上面涂着说不上名字的颜料，正闪着神秘莫测的幽幽绿光。
　　唐纳德先生拿着面具进了屋子，翻来覆去地端详着，越看越觉得这张面具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哪里呢？唐纳德先生皱着眉头，最后，他终于想了起来，在那部著名的科幻影片里，有个绿头怪人，他不正是戴着跟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面具吗？喔，那可是一个神奇的宝贝，戴着它的人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唐纳德先生感兴趣起来，他试着把那张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嗯，非常合适，那张面具简直就像是照着他的脸部尺寸特意订做的。唐纳德先生踱到衣柜那方宽大明亮的镜子前，他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家伙，那模样，猛地看上去还真有点骇人呢……看来，这是一个漂亮而又有意思的玩具啊，唐纳德先生自语着，又把所有的思绪集中到了那部影片，要是……要是它也像影片里那样，有种种神奇的魔力就好了，自己岂不是也能自由地进出银行的保险库……唐纳德先生戴着那张木制的面具，往沙发上背后一靠，一边想着电影里的情节一边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脸部冰凉冰凉的，似乎还嗅到了一股甜甜的、好闻的香气……不知过了多久，唐纳德先生睡着了。
　　唐纳德先生做了一个非常怪异的梦，他梦见戴着面具的他，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变成了那个具有神奇魔力的绿头怪人，而且情节似乎也跟电影里演得差不多，戴着面具的他就像是一阵旋风，轻而易举就闯进了银行的保险库，然后将那大堆的钞票，用一个大大的口袋装得满满的，并不时地发出令人心悸的怪笑声，最后，他又像旋风一样冲出了银行的大门，而在他后面老远处，是一群气急败坏的警察，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惊惧和不信，就像是一窝刚刚被捅的马蜂在乱碰乱撞，他们惊慌地嚷嚷着，胡乱地开着枪，当然，那些子弹对唐纳德先生是没有用的，当个别子弹碰到唐纳德先生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柔软的棉球，轻飘飘地就掉到了地上……这，真是一个离奇的好梦啊！
　　第二天早上，唐纳德先生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屋子里的一切把他惊呆了，只见大面额的钞票像雪花一样撒满了整个房间，桌子上，地板上，沙发上，还有空调机的后面，到处都是，那个看起来装过钱的袋子，就那么随意地、松松垮垮地扔在屋子的角落！唐纳德先生使劲地眨巴着眼睛，然后疯了一样拧着自己的大腿，他想证明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可是没有用，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千真万确，他确确实实生活在现实里——窗外的小鸟喳喳地叫着，树上的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明媚的阳光像洁净的白布从窗口穿进，晃得他耳晕目眩……但最令唐纳德先生耳晕目眩的，还有那数不清的钞票，它们每一张都那么真实，每一张都真真切切地摆在他的眼前，发着耀眼的光芒，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散落的雪花，因为它们实在太多了，当然，它们都比雪花大，也比雪花美。
　　难道说，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唐纳德先生高兴得几乎疯狂，他抓起那张面具，面具正发着幽幽的绿光，但仿佛比才见到它的时候，更加诡异、莫测。
　　这天，唐纳德先生没有外出，他没有时间，只是打扫和清点那一屋子的钞票，他就花了整整大半天的工夫，那满地的钞票在清点后，唐纳德先生得到了一个精确的数目，不多不少，正好两百五十万美元。唐纳德先生兴奋极了，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有人在搞恶作剧，但是，现在他已经否定了这个想法——有谁会拿两百五十万美元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呢？而且，梦里的一切清清楚楚，绝对是自己干的，已经没有什么任何理由再值得怀疑。
　　唐纳德先生把那些钞票装到那个大袋子里，然后把袋子藏在了衣柜的最里面，虽然谁也不会知道这是他干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忽然，唐纳德先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一步上前打开了电视机，银行被抢，新闻里一定会有所报道，果然，唐纳德先生猜对了，刚打开电视机，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令他振奋的消息：最新报道，昨晚二十二号大街银行被神秘怪人洗劫一空，据目击者称，劫匪头戴一个古怪的面具，他的速度很快，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调查……
　　唐纳德先生激动极了，他的胸膛像是有一柄鼓槌在没命地敲，原来，那部影片里所说的神奇面具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它还落在了自己的手里，这真是太好了。唐纳德先生不停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儿，他把面具紧紧地抱在胸前，这是宝贝啊……有了这宝贝，以后他可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因为，再也没有他唐纳德先生不能做的事，他将是整个州的主宰，不，他将是整个世界的主宰……
　　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呢？唐纳德先生再一次把那张面具戴在了脸上，虽然，他没有立刻变成神奇的绿头怪人，但唐纳德先生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已经知道，这张面具只有在梦中，才会发挥出它不可思议的魔力，它会让你变成无所不能的神，当然，你在梦醒之后，你会拥有你在梦里得到的一切！
　　唐纳德先生迫不及待地躺在了床上，他轻声呼唤着，菲丽，我亲爱的宝贝，我马上就来看你了，你要乖乖地等着我，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唐纳德先生闭上了眼睛数起了绵羊，他想马上入睡……很快，他又嗅到了那股甜甜的、好闻的香气，再后来，他面带笑容甜甜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唐纳德先生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啊，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梦，是的，他又开始做梦了，在他如入无人之境的梦里，戴着神奇面具的他，再一次变成了神奇而又无所不能的绿头怪人，他像一阵旋风，不，更像是一道闪电，他转眼冲入了菲丽的家中，所有的人都被吓坏了，他们四散而逃，菲丽看到他也被吓得一声尖叫，但是她很快就认出了他，因为他是她最亲爱的唐纳德先生。紧接着，菲丽将她那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身子扑倒在了唐纳德先生的怀里……
　　这真是一个令人惬意得无与伦比的美梦，唐纳德先生满意极了，第二天清晨醒来，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让他心跳如鼓的一幕：在自家那张宽大的实木床上，在自己的被窝里，正躺着让他魂牵梦萦的菲丽女士。天哪，这张神奇的面具，再一次向他展示了非凡的魔力，它真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宝贝，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梦里，把他心爱的女人带回了家，而且，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一切。
　　看着身边还在沉睡的美人，唐纳德先生所有的欲望都在疯长。是的，金钱，美女，他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他已经成了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拥有一切……唐纳德先生伸了一个无比舒适、无比畅快的懒腰，就在这时，他家的门在一声巨响中变得支离破碎，是什么人敢这样大胆？唐纳德先生愤怒地冲到门口，想把眼前出现的人一拳给揍扁，再等到晚上的时候，把他悄悄地投放到全州最大的监狱——这在他是轻而易举的，因为他的确已经是这世上最强的人，没有什么能把他阻拦！
　　但是，唐纳德先生聚集了全身力量的拳头，并没有在开门之后，擂在那人的脸上，因为那个叫马克的警官，正双手举着枪对着他的脑袋，而他的后面也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一个个举着手里枪，瞄准着唐纳德先生，如临大敌。
　　马克警官拿出一张纸，郑重地说：“唐纳德先生，因为你涉嫌二十二号大街银行抢劫案，现在被捕了。”
　　唐纳德先生如坠五云雾里：“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是我洗劫了银行，不，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他尖叫着，拼命地挣扎着，但那些警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就制服了他，并把他迅速押到了一辆警车里，至于那张面具也被小心地装在了一个透明的袋子里。他们还在屋子大衣柜的最里面找到了那个钱袋子，那是银行被洗劫的全部现金，二百五十万美元，不多也不少。至于刚刚被惊醒的菲丽女士，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仿佛被吓坏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唐纳德先生的床上，就像她不明白，唐纳德先生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抢劫犯一样，马克警官和州里所有的警察一样，他不想节外生枝，打电话给菲丽的家人后，很快她就被接走了……
　　警察们没有做进一步的搜查，因为嫌疑犯被抓住了，银行丢失的钱也找回来了，而且唐纳德先生，还承认是自己洗劫了那家银行，所以一切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很快撤离。
　　在州警察局，唐纳德先生看到了一段录像，虽然不长，但重要情节很完整，在那个短片里，戴着古怪面具的唐纳德先生并不是像旋风一样逃走，他开着一辆白色的轿车，不过他显得非常训练有素，一会儿就甩开了许多追他的人，只是在拐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的面具掉到了胸前，尽管他迅速地再一次戴好了，但是画面已经定格了他整个的面部表情，是的，那个特写非常清楚，就是我们的唐纳德先生。
　　晚上，在菲丽的家中，亨利先生站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壁炉前，手里摆弄着两张面具，一张是木制的，它和警察在唐纳德先生家中拿走的一模一样，同样用结实的梨木雕刻而成，虽然古朴而粗犷，但做工非常精美，上面涂着说不上名字的颜料，正闪着诡异莫测的幽幽绿光，而另外一张，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它轻巧薄软，更加显得细致精美，细细看起来，竟分明是唐纳德先生的脸皮——当然了，唐纳德先生还好好地呆在警察局，但过一阵他就该站在法官的面前了。
　　亨利先生摆弄了一会儿手上的面具，把它们一齐丢进了壁炉，他像是在与一位熟识的好友告别：“再见了，亲爱的唐纳德先生，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让你别再打我妻子的主意，可你总是不听，总是不听……这下你满意了吧，哈哈哈！”他得意地大笑起来。
　　屋子里还有一个女人，她当然是亨利先生的妻子菲丽女士，这是一个美丽而又性感的女人，她正低着头哼着优美的乡村音乐，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个结果她满意极了——唐纳德先生很快就会被吊死，因为这个国家刚刚开始实行死刑，而唐纳德先生所犯下的罪行，够他上两回绞刑架了……这以后，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和唐纳德先生之间的事，丈夫亨利先生就更不会了，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看起来心灵手巧的笨蛋，尽管非常的富足，但却笨得无可救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信，不管她让他干什么，他都去……
　　菲丽女士温柔地看了丈夫一眼，轻轻地拢起了自己金黄色的长发，心里暗暗地想，下一个是谁呢，是风流倜傥的维拉，还是英俊有钱的拜伦，还是年轻的达尔曼？不过，不管是哪一个都好啊！想着以后，想着将和他们度过一些美妙夜晚，菲丽女士的脸突然红红的……
　　（责编/邓亦敏插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