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一个错误
2007-10-10[法]玛丽·泰雷兹居尼
[法]玛丽·泰雷兹居尼
编译:邓祚礼
1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在法国马赛大街上,走着一个老人。他步履僵硬、拘谨、踉踉跄跄,似乎是数着步子前行。
突然,老人在一条人行道的中间停了下来。随即一头栽倒,身子就像蜗牛一样蜷曲起来。
人们吃惊地自行散开,远远地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一位妇女疾步走到老人身边,摸了摸老人的鼻息后,大声喊着说:“他没有死,还活着!”
2
救护车及时赶到,立即将老人抬上了担架,送进了马赛医院。随车救护的一位女护士,反应灵敏,即刻向紧闭双眼的老人俯下身子,在他的口袋里急速地寻找身份证。可除了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外,什么也没找到。看那信破旧的样子,老人似乎读过千百遍了。
通过检查,老人患的是急性心肌梗死。必须火速通知他的家人。
护士快速阅读那封破旧的信。可是由于信折皱得厉害,无法看懂信的内容,只在信末看到了署名——儿子:卡朗,驻德国柏林58023部队。
护士拿着信向裹在毯子里的老人问:“先生,请告诉我,这是您的儿子吗?您想见他是吗?”
老人费力张开眼睛,翕动嘴唇,喘息着说:“对,小姐,他是我惟一的亲人……”然后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心电图显示,老人的心室已开始颤动。
护士急忙奔向电话局,向军队发出了求救电话。几经周折,转了无数次电话,等了大约3个小时后,她终于找到老人儿子的部队。值班的军士长一听是垂死的父亲想见儿子的事,立刻报告了团长。团长当即签署了特别许可证,让士兵立即赶回家。好心的团长还通过红十字会的帮助,在卫生组织飞往巴黎的飞机上为士兵找到了一个座位,同时又打电话让驻扎在巴黎的部队为他买了一张晚上10时飞往马赛的航班机票。晚上11∶20,老人的儿子准时抵达马赛,11∶40坐的士赶到医院。
3
护士在医院门口等候士兵,高兴地握住士兵的手,立即将他领到他父亲住的病房里。
老人戴着输氧面罩,朦胧地看见一位穿军装的士兵站在他面前,立即把手艰难地朝儿子伸去。
儿子稍微迟疑了一下,但立即紧紧握住了老人那瘦骨嶙峋、冰冷的手,并紧挨着父亲坐下来。
老人像打了一针强心剂,顷刻变得安详起来。他想对儿子说什么,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嘴和手只在轻轻地动,好像有节奏地在呼唤儿子的名字。他自始至终抓住儿子的手,好像生怕儿子走了似的。
此刻,儿子坐在父亲面前,不时用毛巾揩拭父亲额头的冷汗,说了许多让父亲宽心的话。
医生和护士踮着脚走进来,看了看仪表,摇摇头,再看看父子俩,点点头走了。
此时,老人的心脏已开始间歇跳动,但他似乎再也不感到临终时的恐惧。显然是儿子帮助他平静了呼吸,减轻了痛楚,让他在安静中慢慢离开人世。这是儿子应该做的,今晚儿子也做得特别好。虽然老人的瞳孔正在慢慢扩大、散开,再也无法看到儿子的真实面容,但他握住了儿子结实的手。
4
早上5时整,当又一个晨曦从马赛上空升起的时候,老人的喘气声停止了。医生和护士走进来,切断所有急救仪器的电源。此时,儿子紧闭双眼在流泪。
过了好一会,当护士要拉起被单盖起遗体的时候,儿子才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手从父亲的手中轻轻地抽出来。他站起来,看了看父亲那死白的面容,悲从中来,举起右手,深情地向父亲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护士感动地说:“先生,这下结束了,多亏了您,您父亲终于安然地离开了人世……您先休息一下,然后我带您去办理手续。”
士兵答道:“不,小姐,我应该感谢您才对,是您找到了我,让老人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对不起,我现在不得不告诉您,您弄错了,他不是我父亲。”
“什么?他不是您父亲!”护士尖叫一声。
原来,该士兵确实不是老人的儿子。电话局在传电话时把儿子部队的番号58023部队传成了相邻的48023部队,将儿子的名字“卡朗”听成了“瓦朗”。好心的军士长和团长一心想把儿子立刻送到老人的身边,也未经查实,因此犯了一个张冠李戴的错误!
“我当时一走进病房和看了信后,就立刻明白大家弄错了。我父亲住在尼斯,我还以为他到马赛旅行呢。”士兵说。
“那您为什么不早说呢?”护士问道。
“一切都来不及了,没有飞机了。我知道老人快死了,此时他需要一个儿子,我可以做他的儿子,让他走好,就这么简单。”
护士拿眼打量眼前的士兵:一个约20来岁的年轻军人,留着平头,背着的军袋还未放下来,那憨厚、稚气的神情显示他还只是个大男孩。
在人们惊奇的目光和感叹声中,那个大男孩背着简单的行装,走了。他在素昧平生的、垂死的、需要儿子陪伴的老人面前呆了一个晚上,这是一个生离死别的晚上,一个特别需要亲情的晚上,一个人类永远需要同舟共济的晚上。
摘自《人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