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怨色

李　湘

凡是读过朱自清《荷塘月色》的人，必定为文中描写的清雅，俊俏，却又不失矜持的荷花所心醉神迷。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曲曲折折的荷塘，田田的叶子，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醒人肺腑。荷花虽好，却终有枯萎之日，若是满塘怨色，必会让人黯然神伤。

而我喜欢枯荷，似乎没由来的。一次偶得李义山“留得枯荷听雨声”的妙句，便想到《红楼梦》中有云：一日，贾宝玉，林黛玉与众姊妹在荷塘游玩。宝玉见那满塘的枯荷残叶，心中甚是不悦，便想求老祖宗换些花儿种种，免得又添几分秋天的凉意。黛玉听了却不依，便道出了李义山的这句诗，宝玉听后甚是欢愉。可见得，从古至今，与我一样喜欢枯荷的还是大有人在的。其实我喜欢枯荷还有另一层意思。

枯荷代表着旧社会被压迫，被埋没的先进女性。她们大都漂亮，聪慧，能干。可是谁也逃不了这生离死别的悲剧。又要提到《红楼梦》了。青春守寡的是史湘云，李紈；出嫁一年便被丈夫折磨至死的是贾迎春；远嫁异域的是贾探春；悲观绝望青春出家的是贾惜春；跳井而死的是金钏儿；含冤而死的是秦可卿和鸳鸯；撞壁而亡的是司棋，斥逐羞忿而死的是晴雯，被强盗抢去的是妙玉……她们都是薄命司的册子上注定没有好的结局的人物。曹雪芹用她们的泪水酿成了芳香醇冽的美酒，这就叫做“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

看呀，淡淡的月光好似一层薄薄的纱衣，温柔地贴着枯败的残荷，荷塘的四周腾起一层若有若无的青雾，伸手触去，却只是一丝泪般的水汽。清伶伶的荷花已不复昔日的光采，似在沉思，却更像在世间同她一样有着悲惨命运的女性。此情此景，我倒想起了黛玉的一句诗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如今虽已经没有了荷花，只剩下满塘的萧瑟，可那逼人的怨气却更加凌人。古代常有一些“宫怨”诗，名妓严蕊说“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可惜，如今细品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哀伤，或许是受了《红》的影响吧，对那些妃嫔宫女的同情已经不及往日的深切。仔细想想，她们有什么好怨恨的呢？“有不见者三十六年”，见了又怎么样呢？原来“怨”的只是没有得到君王“恩宠”罢了，残忍地说，只是没有受到封建帝王的玩弄罢了。如果用此眼光来看贾宝玉的大姐元春，入宫受宠，晋封为贵妃，全家沾光，她的幸福理应无所非议了吧，可是曹雪芹还是把她列入了“薄命司”的册子，写她奉旨回娘家省亲，说不尽的繁华热闹，富丽奢侈，但是对元春的描写只是寥寥几笔，一句“那见不得人的去处”，读者便窥出了她内心深处闪烁着的某种高出流俗的光辉。

其实有这种怨声的何止宝玉的大姐一人呢？后宫是紫禁城中最阴森的地方，因为在里面弄死一个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富丽堂皇的紫禁城要用多少人的白骨堆砌而成？一入宫门深似海！谁让她们生是女子呢？只能叹一句“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了！

后记：这一塘枯荷始终只是一塘枯荷，纵使怨气凌人，纵使来年夏天依旧可以灿烂一时，当生命绚烂过一季之后，随之而来的，又是无边无际的孤寂。

指导老师：凌 匡

作者单位：江苏省前黄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