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在别人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春梦

2007-07-06林丝缎

爱人坊·金版 2007年10期
关键词:金店静安饭盒

林丝缎

A

我在黄昏的河堤上遇见狐小棉。那天下午,房东来催租的时候,我数了下所有的钱也不过一百零三块,尽管是在郊区,却依然连半个月都不够。房东放下话,如果三天内不交,请挪地方。

我是一个落魄的男人,从一家小公司失业,女友恩雅在国外留学,刚刚与一个银发的法国“爸爸”步入礼堂。为了这个大学时就和我好的女人,我连续吃了三年的白水煮蛋,一条内裤穿到破洞都不肯丢掉。但是有什么用呢,恩雅在电话里说,静安,我爱你,但是我更爱钱。爱情真是经不起考验的东西,谁要是相信了,谁就要受伤害。

狐小棉是一个苍白的女孩,她这样的女孩子真不应该姓狐,她没有细长的眼睛,弯弯妩媚的眉毛,或者又透又露又白花花的大腿。她只有一张平平淡淡的面孔,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也许如果她肯浓浓淡淡地看人,极具深意地微笑,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狐狸精”的意思。

狐小棉说她今年27岁,在老城区的一家金店当店员。虽然天天同金银打交道,但是自己却穷得破铜烂铁。没有男友,没有存款,每天下班离开前,还得站在“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标语下面被搜身。老板是一个香港人,普通话说得不好,却格外精明,精明到连卫生间都安装了监视探头。

三个月前,金店里来了一个台湾人,看上了狐小棉,即使那个男人又老又丑,狐小棉还是决定结婚嫁人过安稳的日子。但没想到台湾人却是个骗子,骗了她的钱,骗了她的身,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孩子。没办法狐小棉只能药流堕胎,却落下了终身不育的病根。

说完这些,狐小棉舀起浑浊的江水,透过夕阳的余辉看我,她问,你说,喝一口这满是化学污染的江水会不会死?

我不由自主地拦住她,摇摇头,狐小棉幽幽地笑了,递给我一张名片,消失了。

B

我并没有刻意地去找狐小棉,而是我新找到的工作单位,就在她工作的金店对面。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

她,穿着雪白的衬衫,黑色的A字裙,在玻璃橱窗的后面,微笑。

她冲我招招手,我走進店来,狐小棉低声地问我:静安,还记得我吗?她看我的眼神就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眼睛里面的期待多于哀伤。

我点点头。狐小棉问我找到房子了吗?如果没有找到,她的家就在附近,她一个同乡的姐妹搬走了,另一间可以租给我……

我就这样住进了狐小棉的对面房间,每天看着她穿一件半旧的棉布上衣,用三块钱的洗面皂,趿米奇老鼠的拖鞋。但不能否认狐小棉会是一个贤妻良母,她可以在十分钟内做出一锅香喷喷的鸡蛋面条,只拿几块钱上街也可以拎回来一大兜好吃的。我常常与她开玩笑,我说狐小棉你这样的好女人,不知道什么好命的男人娶到你。

她总是低下头,嘴角泛起尴尬的微笑,眼神却充满了的期盼。然后,她会小声地问我,静安,你觉得还会有人爱我吗?你觉得我这样的女人还值得爱吗?如果我想在28岁之前结婚,你说我能遇到肯娶我的人吗?大多时候我都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困了,我要休息了。

狐小棉,也许你是一个好女人,但是如果不是我今天这番境遇,也许走到街上遇到了,我都要绕道避过,或者干脆装做不认识。爱情是一种很禁不起考验,很现实,很残酷的东西,为什么你到现在也不明白呢?

C

一来二去还是和狐小棉好上了,一如一出俗气的剧本,狐小棉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她姓狐媚的狐,骨子里却单纯如棉。她与恩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人,恩雅永远是优雅的,精致的。她们两个,一个是野地里摇曳的小花,一个是温室里的牡丹。

对于爱情,我的心已经死了。曾经我以为爱情已被我牢牢地握在手中,不过两三年时间便可水到渠成。可如今却人财两空,我不过在别人的时间里做了一个漫长的春梦,我想我已经再也不会爱了。在我心里,我把自己与狐小棉的关系,归结于寂寞男女的各取所需罢了。

狐小棉向来安静,欢爱的时候也是如此,几乎整个过程她都不会说话。但我知道她寂寞了很久,比如她会像蛇一样缠绕我,比如她会流着眼泪一寸寸地吻我。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感觉到我心底里那根叫做情欲的弦被她轻易地拨动了。我把她卷起来,用力地冲击她,把我们陌生却凸凹有致的身体,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

之后我通常会点一支香烟,然后慢慢地吸着。在青烟袅袅中,把身边的狐小棉想象成恩雅,这种幻想犹如激烈盛开的罂栗花一样让我欲罢不能。女人都渴望承诺,但是狐小棉的愿望我却不能满足她,她的爱恋让我无法呼吸,但我却依然无耻地消费着她的身体。这种罪恶感无时无刻都让我痛苦不堪,我回避她炙热的眼神,强逼着自己告诉她,小棉,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会特别的失望,我不忍心伤害你。

狐小棉楞了一下,很紧张地抓住我的手问是吗,然后把眼光定在天花板上,她说,静安,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钱,你会娶我吗?在没有得到我的答案之前又飞快地说,每天给我送饭好吗?和你在一起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D

狐小棉在金店里工作是不允许出店的,在我没有给她送饭之前,她每天中午都只吃三块钱的外卖。那天她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去买了一个粉红色的三层饭盒,在我第一次端着青菜排骨海带汤给她送饭的时候,她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静安,这就是我全部的愿望,她说,你能每天给我送饭,我就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就在这一天我第一次看到狐小棉的香港老板刘连城,以及他那辆牌号为77777的灰色跑车。他凑到狐小棉身边,看着饭盒里的菜饭说,小狐,好运气哦,能有你这样的男朋友。

我含混地点点头,狐小棉含着汤饭甜甜地笑。

直觉我讨厌这个人,那么肥,那么阔,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一想到之前狐小棉跟我提过他还在卫生间安装探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算什么,明摆的就是侵犯人权!我偷偷给报社报了料,记者当晚就乔装进店,第二天报纸就登了。

我悄悄向狐小棉打听金店的情况,她说老板这几天的脸就像得了抑郁症,每天都忙着迎接各种检查罚款的官员,连冲我们发脾气的时间都没有。

我欣慰地笑了,这算是我为狐小棉惟一做过的事吧。

E

转眼到了冬天,天气忽阴忽晴,云层也厚了起来。我结束了在电脑城打工的生涯,在海关机构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尽管薪水不高,但是平静安稳,每天和一些出入境人士流利地用英语交流着,渐渐融入了高阶层的生活。我开始很少回家,给狐小棉送饭的工作也交给了楼下的小饭店,她在我心里已经变得越来越小,逐渐被我淡忘。

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竟然是恩雅,恩雅已经回国了,她与那个富有的法国爸爸离婚了。我们见面时,她痛哭流涕地说,最后发现还是你最好,你能原谅我吗?她依然美丽精致,幽雅动人,即使是哭泣的时候也是楚楚动人,引得旁边的人频频注目。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依然爱你,我一直都在等你。

恩雅虽然离开了有钱的法国爸爸,但是她被法国爸爸培养起来的奢侈习惯却没有离开她,她依旧喜欢品牌化妆品和漂亮的衣裙,缠着我要这要那。每次我面对那些昂贵的价格涨红面孔的时候,她就会撒着娇说,男人要是爱一个女人,就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嘛!

不得已我再次回去找狐小棉,原谅我的无耻吧,我微薄的收入根本满足不了恩雅的高雅需求。去见狐小棉之前我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我觉得徐志摩爱陆小曼不过也就我这样了吧,他是一个挣一个花。我是挣的不够花,就去借,爱这个字原来可以这么贱,竟然到这种程度,连我自己都心惊了。

F

我向狐小棉借两万块钱,没有太多的铺垫,长驱直入。

狐小棉坐在我对面,素白着一张面孔,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没有问我为什么,低着头说,你等两天,我给你筹。

那天我留在了狐小棉那儿,带着讨好与敷衍,与她纠缠。她的身体始终没有反应,偶然摸到了她的发丝竟然是一片冰凉,她哭了。原来她都知道,她早就感觉到了,我已经变心了,只是什么都没说而已。

我抱着她的身体,她在我的怀里无声地哭泣,她说她是一只寄生的虫子,没有思想没有未来,只有一厢情愿的爱情。有一天,爱情没有了,她也只是一具空壳而已。我惊异于她的感性与哲理,也跟着哭了。是的,我们都是寄生于爱情的虫子,为了爱情,可以飞蛾扑火。

三天后,我去金店找狐小棉,刘连城坐在收银台里剔牙,我问狐小棉呢?刘连城瞟了我一眼,从柜台里拿出来一个粉红色的饭盒,两手一用力,竟然在里层拉出来一个暗格!

“狐小棉?吃牢饭去了,你可知道她利用饭盒捞了我多少金货?”

狐小棉真的是天下最蠢的女人,她利用送饭的机会隐秘地偷了金店二三十万的金货,竟然为了一个男人铤而走险地去黑市交易,最终落入法网……

我最后一次去见了狐小棉,她隔着铁窗对我微笑,她说她有一个梦想,在市中心买一间房子,不用太大,容纳自己,以及一个爱她的男人,就好。我像孩子一样泪流满面,我这一辈子为太多女人流眼泪,只有这一次,是值得的。

猜你喜欢

金店静安饭盒
金店失窃案
三千金店
三千金店
曹静安
三千金店
漫画
塑料饭盒异味巧去除
创业·空间
水不再过敏!这一程苦恋衡山深处
甜蜜的饭盒